冬季的天兒黑得比較快,還沒過多久,整個村子裏頭就變得漆黑一片,遠遠望去,隻能看見家家戶戶點著微弱的燈火燭光。
老李頭家的院子今兒還掛上了紅燈籠,畢竟看著喜氣。顧萬山進了院門的時候還逮著機會好一頓調侃,沒過多久,兩人算作長輩上桌喝酒了。
老李頭給顧萬山倒上了一杯酒,兩人舉杯一碰,老李頭就開口說道:“今兒可是我李家的大喜日子,老顧你可別說些不中聽的話。”
“成成成!看把你給得意的。”顧萬山啜了一口酒,悠哉地說道:“你那驢車,改天再借我使喚使喚。秀玉的活兒做完了,抽個時間再跑鎮上一趟。”
他說完就看見老李頭掐著手指頭開始算,驚奇地咦了一聲。“這才幾天呐?秀玉嫂子的手什麼時候有這麼快了?”
顧萬山喝了兩盅,不免有些上頭了。他對老李頭道:“這不是,收留了個蘇丫頭麼?別看這姑娘以前過得嬌氣,但手藝活兒是真的好。秀玉待她好,她也肯幫忙做些繡活兒,這才趕得快了些。”
“知恩圖報,是個懂事的好丫頭。”老李頭放下了手裏的酒盅,看著兒媳端了條大魚上來,立時停了話茬。等她回了自己屋裏頭,這才又接著說道:“不過咱秀山村自打那件事過去之後,這村兒裏的人都變了個樣兒,恐怕是容不下她。最近扯上你這事又傳得風言風語,你說、你打算咋辦?要跟秀玉藏著她一輩子不成?”
“這話你算是問著重點了。”顧萬山手指一戳桌子,臉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來,壓低了聲音跟他說道:“別看蘇丫頭外表柔柔弱弱的,心裏忒有主意。她想在秀山村立足,立個戶籍,往後的日子就是她自己過了。有那點手藝活兒,再加上秀玉幫襯著,總虧不了。”
“小老弟,立戶籍可是要交錢的。你連你家大娃去學堂讀書的學費都交不起,怎麼立戶籍啊?”
老李頭就納了悶了,老顧這未免也太熱心過頭了吧?當初被蛇咬,到現在也沒怎麼長記性啊!
他疑惑的表情太過明顯,顧萬山一眼就看出來。他笑而不語,撿起盤子裏頭的花生豆往自己的嘴裏一扔,吧咂了好一會兒,才徐徐說道:“這事不用我們操心,蘇丫頭有她自己的法子。我今兒就是想跟你商量她立了戶籍以後的事。”
“你說。”
“立戶籍,算得上是一口人吧?”
“那當然。”
“得分地吧?搬出來以後得有個住處吧?我做的就是村長,不能不考慮這些事兒~”
老李頭恍然大悟,“哦,感情你早就琢磨好了。我跟你說,不管你給她分什麼地,都會挨村裏人罵。你可得讓那丫頭有個心理準備。”
“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這個嘴上安陀螺的老家夥來帶帶風向麼!”顧萬山舉起了酒杯,示意跟他對碰。老李頭哼笑著搖頭,“怪不得你說有事、三天兩頭就想拉我下水!滿肚子壞水!”
顧萬山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兩個老男人喝得醉醺醺的,不過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老李頭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顧萬山道:“其實吧,你說的那蘇丫頭要是想立馬避開這個風頭,獨立出來立個戶籍,也不難。找仲哥兒唄!”
聽到這名字,顧萬山一個激靈,酒醒了。
“那不成,仲哥兒摻和進來,村民的反應會更大。雖然我跟他關係是比你們都稍微好點,不過仲哥兒這個人……看不透。”
老李頭同意地點點頭:“那倒是。咱倆這把年紀了,也算是見過不少人了吧?可我總覺得仲哥兒那雙眼睛一盯著人看,就像是……野獸遇上了獵物一樣,叫人渾身都不自在。”
“淨閑扯!來,喝酒!”
秀山村家家戶戶都滅了燭火,絕大多數人也在黑暗中進入了夢鄉。顧萬山因為喝酒喝得太多,直接起不來,睡在了老李頭家的客房裏,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這幾天的天氣都不差,太陽高照,曬得人身上暖意洋洋。村口的雪都被掃了個幹淨,許多村裏的婦人就從自家走出來,按照往日的習慣聚在大槐樹底下,一邊納鞋底一邊說說閑話。
婦人論談,無非是那些家長裏短。李家的媳婦正是懷了孕的那位婦人,看著年輕又活潑,像是個能說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對身旁的人說:“昨兒村長來我們家跟我公公喝酒,我聽說村長家裏一直躲著沒出來的那姑娘,針線活兒做的可好呢!”
“是嗎?”
胖仔娘聽見了,怪笑著說:“要說誰家女人的針線活兒好,那她男人肯定差不了。我看啊,咱們村長這是有福氣呢!”
有人笑,有人鬧,有人不置一詞,李家媳婦兒卻瞥了她一眼道:“胖仔娘,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得慌。村長和我公公昨兒都說了,兩人沒什麼。你再攪和得秀玉姐跟村長出了事,一準兒挨罵。”
胖仔娘因為這張破嘴沒少被顧萬山當著村民的麵兒數落,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走到哪兒都是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耍起潑來連村裏的男人都要畏懼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