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暮雪,萬裏石階,雲仙宮外一場大雪不期而至。

冥王拖著虛弱的身軀而來,在那緊閉大門口一跪就是三月,驕傲的冥主終於在失去了心愛之人之後低下了高昂的頭顱。

再回冥界之時,已經是一人在聖潔的天界,一人在幽暗的冥府。一明一暗,仿佛永不相幹。

“哥哥,無憶姐姐他會回來嗎?”小鬼每日喋喋不休,卻總是不忘將此問題問一遍。

冥王抱著他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之內,神色落寞,而當小鬼問完這個問題之時,他眼中的落寞又會加重一分,直至深沉的如同不見底的忘川。

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她已經去了天際,不會再對這肮髒的世俗有一點的眷戀,而後的歲月應該在那裏天荒地老的活著。

一根烏木簪已經在冥王的手中恢複了往日的模樣,通體黝黑,光滑精致,簪子的尾端楷體的‘夕’字如同一個簡單的符號,深深的和木簪融為一體,再也分不開。

三世的記憶很多都已經模糊,唯獨不能忘記的是她拿著簪子時喜笑顏開的臉。

“哥哥,無憶姐姐真的是暮夕公主嗎?”

“是。”

小鬼嘟著嘴巴,淚眼汪汪:“那是哥哥對不起她,是哥哥傷害了他,姐姐一定也不喜歡我了,我不想這樣子,我想姐姐回來。”

冥王無言相對。

便是沉默……

人間四月已是溫暖之時。

隔冬釀好的好酒正好到了出窖的時候,蜂蠟打開,京城十裏街道皆是濃鬱醇正的酒香,若是來上一碗,再配上幾斤熟透的牛肉和一疊滿滿的花生米,那就是最好的享受。

街角的酒店人山人海,來往的人絡繹不絕,小二艱難的在其中擠出一條路來,將各樣的美酒送到每一張桌上,酒香四溢中,滿店都是歡聲的笑語。

午時的光正明媚,正好舒適。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青白衣衫的女子徐徐而來,腳步輕緩,一步步落下的都是穩穩的步子,明明是無聲的,卻仿佛有清晰的腳步聲。女子穿過人潮,站在轉角的酒店前麵停下來。

小二以為又來了貴客,搭著一條毛巾擦去額前的涔涔汗珠連聲招呼:“客官,可是要進來坐坐?”

女子點了點頭,聲音宛如隔世而來:“我是來找人的,找一根渾身背著竹筒的男子。”

小二想了一下,立刻道:“在在在,他在這裏,我帶您上去。”

樓梯在來往的客人腳下吱呀的響,小二敏捷的從上麵幾步踏上去,引著女子到樓上,指著最角落的地方:“客官,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裏。”

女子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角落處男子安靜的趴在桌上,衣履破爛,長發蓬鬆到幾乎打結,滿身的竹筒稀落歪斜的掛著,身上無一處可稱得上幹淨的地方,他一人坐在角落不見日光的地方,喝的酩酊大醉,一隻手熟練的滿酒,然後將酒碗送到嘴邊。

女子安靜的過去,安靜的在他對麵坐下來,寬袖中伸出手,將酒壇穩穩的按住。男子幾次倒酒沒有成功,不滿的抬起頭來,一聲大罵:“誰吃飽了沒事幹?”

看見對麵坐著的人,一瞬間男子眼睛裏情感消失的幹幹淨淨,如同成了一張白紙,許久,陸陸續續的湧現出一些東西,卻再也不是抱怨和憤怒了,是一種柔軟的希冀,一種易碎的幸福和一種深深的負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