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剛過完年，整個城市都懶洋洋的，仿佛還沒從春假裏緩過神來，馮家卻顯得格外清冷些，除了張媽因為兒子在遠洋執勤沒回老家外，園丁和司機都放了假，昔日人來人往的馮宅如今隻剩了四個人，連年夜飯吃起來也少了許多年味。一直出差的馮董也難得回了家，剛進門就一頭紮在花園裏曬花泥分樹苗，馮母也陪在一旁遞鏟子澆水，兩人偶爾絮絮低語，馮母被馮董說的蹩腳笑話逗得前仰後合，旁若無人的恩愛樣子令人豔羨。也許是馮岫出國學習多年，父母早就習慣了他不在家的日子，直到此時他回來，也好似多餘，隻能在家裏樓上樓下地閑逛，居然找不到要做的事，寂寞得快要發芽。直到花市又在大年初四重新開門，馮岫才找到點事做，他一個人住的日子裏興之所至上了一年左右的插花課，每周坐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到一個很遠的街區，隻為了手上做事情的時候讓心能靜下來。更何況還能用這來回的時間看些閑書，也算打發時間的好方法。馮岫幾乎算是花市開門時的第一位顧客，市場裏人還很少，顯出一種冷清的優雅來。他不僅喜歡有根的綠植，也喜歡鮮切花，那些大朵炫麗的芍藥，倒懸的小巧鈴蘭，擠擠攘攘的唐菖蒲，花開並蒂的麗格海棠，他隨性買了些喜歡的包起來帶走。逛到九點半肚子餓了，便就近在花市旁一家餛飩店吃早餐，誰知道在店裏遇到了唐萊，馮岫這才意識到這花市在唐萊家的小區附近，步行不過三四百米距離。兩人離上次見麵跨了個年，馮岫意識到唐萊的抗拒，自然就不便步步緊逼，唐萊樂得和他疏遠，此時一打照麵都有些恍然，好像一起同桌吃飯已是前世今生。馮岫心裏是極高興的，幾乎要當場唱起歌兒來，但他實在怕唐萊心裏別扭，於是隻敢克製有禮地打了個招呼：“唐萊！我可以和你坐一桌嗎？”畢竟是成年人了，誰也不會幼稚無聊地當場駁對方麵子，唐萊也笑笑：“早上好，怎麼有時間到這邊來？”他不會自戀到覺得馮岫是刻意來找自己，但大清早的，風華娛樂和馮家大宅都離唐萊這裏頗有距離，馮岫此時此地出現的可能性按理說該是很低的。見唐萊沒有抗拒，反而還主動關心起自己，馮岫瞬間高興起來：“我來這附近的花市買花，如果你感興趣下次我們一起去！”唐萊矜持地笑笑：“花花草草什麼的，說實話我不太懂。”話已至此，馮岫也懂這是委婉的拒絕，頓時就有點失落，正好店家把他點的鮮蝦餛飩端上來，便一直在旁邊縮成一團默默地吃。還是太著急了，馮岫反省著自己，計劃著要退讓一些，好讓唐萊有適應的時間。唐萊似乎不想和馮岫共處太久，狼吞虎咽就吃完了自己的那碗，還提前把兩個人的帳都結了，馮岫戀戀不舍地望著他，終於換回唐萊的一次回頭。“馮總，今年過了我有些想繼續念書，和風華的約有可能不再續了，年紀大了精力沒那麼足了。”馮岫剛剛舀起來的那粒餛飩就這麼直接落到湯裏，濺了他一身青綠的蔥花，可他來不及去擦，隻顧得上站起來拉住唐萊：“你說什麼？”唐萊好脾氣地笑笑：“最近一段時間沒什麼創作熱情和創作靈感，也許會出去學習，工作室人手不足，可能就沒辦法接風華的單了。”這幾乎是迎頭一棒，馮岫頹然坐下來，失語地看著唐萊微笑著和他道別，一時居然沒辦法做出更多的反應，隻覺得人生際遇兜兜轉轉，居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接近勝利的終點，事到臨頭才被通知這場曠日持久的馬拉鬆比賽他居然跑反了方向，鋪天蓋地的喝彩都被拋在身後，仿佛所有人都憐憫地看著他無謂的掙紮，最後隻落得自以為是的一場空。哪怕這場馬拉鬆連同選手和觀眾都隻有他一個人而已。馮岫渾渾噩噩地結了賬，渾渾噩噩地開著車回家，那些鮮活美豔的切花被扔在後備箱，直到馮家的司機收了年假回來檢查車輛，才發現那裏躺了孤零零的一束幹花。早沒了水分，拿起來時花瓣輕易就落了一地，伴著那種枯草似的黃，平白讓人生出歎息來。“誰扔了一束花在這兒，都枯成這個樣子了，多可惜呀！”車停在花園鐵門前等著上班的馮岫，老許蹲下去撿那些落在地上的花瓣，有的甚至一碰就碎，隨著風就散了。馮岫從馮家大宅出來，剛好看到老許一臉心疼的樣子，他沉默了半晌才說：“別撿了，由它去吧！”絲毫沒有提自己大年初四就興衝衝開車到花市買了它們的事。當夜北京又下了一場雪，雲上有個曬鹽場似的，細細碎碎落下來，不一會兒就給路麵罩上了白紗一層。馮岫站在臥室的陽台上抽煙，他沒有太大的癮，隻是偶爾心煩了會抽一支解悶，煙氣和這雪夜居然意外的和諧，都是那樣冷冰冰的清寂。馮宅的位置在得偏，又是半山別墅，周圍靜極暗極，隻有盤山路上的燈盡忠職守地亮著，照出燈下方寸之地裏翩飛舞動的雪粒。他把煙蒂按在荷葉形狀的煙灰缸裏，愣愣地發了一陣呆，直到臉僵得沒辦法做出多餘的表情，這才如夢初醒地轉身回去。直到洗了個酣暢淋漓的熱水澡才緩過來，躺在床上，馮岫才有機會把自己憋了許久的情緒沉甸甸地掏出來，慢慢地掰開咀嚼。沒有人能一直一往無前，他也是，縱使在開始之前他就明了了這事原有萬阻千難，但一時的激情和衝動總能讓人淡化這些障礙，以為憑著一顆真心便能翻山越海。直到唐萊說出要終止和風華合作的話時，他才驟然驚覺是自己好像太過自信了，這種盲目終歸會被現實無情暴擊。————————作者有話說——————希望大家多留言多互動啊，不然我好寂寞呀，感覺都沒有人在看，冷到發抖。
一束花（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