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趕蚊蟲的,”似是看到了王琳琅眼中的困惑,神醫淡淡地解釋道。
他動作優雅,言語簡練,一投足一頓首之間,流露出極好的涵養。縱使已經年已半百,須發皆白,但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自周身流露而出。
“謝謝,”縱有萬語千言,但說出口的話卻隻有這兩個字。
“趴好,我來換藥。”謝神醫也不多言,直奔主題。
懂事體貼的珠珠,聞言,立刻奔到室外,從井邊打了一盆清水,蹬蹬蹬地端了進來。在神醫轉身,就著盆裏的水,清潔自己雙手的時刻,小姑娘脫掉自己的鞋子爬上床,幫助王琳琅翻了一個身,並小心翼翼地解開她的衣襟,還有纏綁的層層繃帶。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當家早,這個隻有六歲的小女孩,卻懂事得讓人心疼!想想自己六歲之時,除卻學習和練功辛苦,師傅真地是把自己寵到了天上去,要月亮,他絕對不會給星星!
就在王琳琅心緒翻動之時,她背後的傷,因為失去了遮擋之物,悉數地暴露在天光之下。隻見那原本白皙如玉的肌膚之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猙獰醜陋的傷痕。有擦傷,撞傷,割傷,還有大小不一的各種小洞,而最最嚴重的,當屬後背中心之處,那一個又深又大的洞口。
珠珠小姑娘用手捂著自己的嘴,似乎是生怕自己哭出聲。謝神醫卻滿目淡然,仿佛這樣的傷口,他已經司空慣見,因此一顆心也被鍛造得冷清而堅硬。
一股清涼之極宛如冰泉的液體,自一個白色的瓷瓶倒出,緩慢地流到後背中心的傷口。然後瓶口點點,這液體悉數倒到了其它各處的擦傷,撞傷,割傷等橫七豎八亂七八糟的傷口之上。待到這無色無味的液體,被身體完全吸收。一種散發著奇異香味的藥膏,被輕輕地塗抹在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之上。香味很是獨特,仿佛清晨的霧氣那般沁人心脾,又似草葉上的露珠一般清新自然,更如夢幻般讓人沉醉,迷戀不已。
就在這奇妙的藥香之中,謝神醫一一處理好王琳琅背後的傷,然後是胳膊,腿上的傷,最後是臉上。當臉上的繃帶拆開之時,露出了一道深深的割傷。它像是一柄尖銳的刀一般,砍將下來,將美如瓷玉一般的左臉頰,生生地砍成了兩半,使得她的左臉猙獰如同夜叉,而右臉卻正好相反,美得如同暖玉。
“姑娘,若是你的臉再也好不了了,你會怎樣?”一身灰衣的謝神醫,今日難得地開了口。
王琳琅條件反射地想要摸自己的左臉,卻被神醫那清涼如同幽泉的手給隔開。
“也許,一時間會心如刀絞,再然後,便是麻木淡然吧!”王琳琅有些喑啞低沉的聲音,幽幽地響起,“真心待我之人,不會因為這一個傷疤嫌棄我討厭我,反而會更加地憐惜我疼愛我。而其他人,怎樣看我,與我何幹?”
謝神醫的動作微微地停頓了一下,那張冷然淡漠的臉,似是平靜的湖麵,被風吹過,散開了陣陣的漣漪,“可真心待你之人,不因你的外表,樣子,甚至喜好,對你全心全意的,在這世上有幾個?”
“不知道,”王琳琅的眸光,一刹那之間,變得幽深而黯淡,但隨即,她的目光像是被火把點亮,晶亮閃爍,亮得嚇人,“但是,這世間,有一個人,他對我的好,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減輕半分,他唯一會做的事,便是無下限地寵我,愛我,疼我!”
許是想到了曾經和自家師傅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她的臉上浮現起幸福的光芒,使得那個橫貫她左臉的醜陋傷痕,似乎也跟著柔和了幾分。
“那他在哪裏?”謝神醫有些好奇。
“他已經死了!”王琳琅的眼睛升起了一層霧氣,“不過,想到曾經有這麼一個人,將我看做世間最珍貴的寶貝,像是疼惜自己的眼珠一般疼愛我。那這小小的毀容,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我絕對不會自怨自艾,怨天尤人。我定會活得好好地,活得肆意暢快,光輝而燦爛,讓他以我為驕傲。”
這一番話,發自肺腑,說得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竟將神醫給怔住了,更別提呆呆愣愣望著她的小珠珠了。隻不過,一個千帆過後的淡然與幽深,一個是懵懂無知的天真和無邪。
“肆意暢快,光輝而燦爛,“神醫幽幽地重複著這幾個自,心裏湧起一股淡淡的苦澀之意。看著這個滿身傷痕卻依然生機勃勃的少女,他清清冷冷地說道,“姑娘,衝你這一番話,我定會將你還原得完好如初。”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如既往的疏離,清新冷冽得像是秋天北方的風。可是,配上他的言語,卻好像冬夜裏用來暖身的酒,清酒在喉,冰涼如泉,但一路下滑,溫暖的卻是整個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