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說了一半的話是什麼,讓姬無涯有些疑惑。姬無涯先行告退之後,走在去往宸妃寢宮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皇上主動提出要給一個恩典,是為了什麼?
姬無涯沉思之後,心中有了猜測。皇帝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也知道自己死後,除了繼位的人的生母,其餘後妃都要守陵殉葬。皇帝主動給了自己一個恩典,莫非是想到時自己為母妃求一條活路?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此生摯愛,是太子的生母,也就是大行皇後娘娘。如今對賢貴妃饒是隆恩盛寵,卻也不及當年與皇後的伉儷情深。
若說感情來論,宸妃與皇上的感情也不算深厚,皇上為何連賢貴妃都未作安排,卻獨獨要放過宸妃?莫非皇上對宸妃有什麼愧疚?
很快到了宸妃的寢宮,通傳過後,姬無涯照例由人引著進殿,走了一半的路,就見宸妃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迎上了自己的兒子。
“無涯,他們說你來請安,我還不信,原來真的回來了。”宸妃攔住了正欲行禮的姬無涯,拉著他的手腕向殿中走去,“先前你也曾出過遠門,可隻有這一次,我的心裏很慌,總覺得會出什麼事。還好,你平安的回來了,回來的也正是時候。小廚房剛剛煮了合和如意粥,你打小就喜歡這個,今兒剛巧就趕上了。”
姬無涯笑得輕鬆,跟在宸妃身後,入了正殿。
“母妃,方才我與太子一同去向父皇請安。”姬無涯遲疑了片刻,方才繼續說道,“談到了南疆動亂的事,禺氏下了戰書求戰。”
宸妃的臉色陡然地冷了下來,厲聲道:“不準去。”
“母妃!”姬無涯猛然抬頭,看到了宸妃愈發難看的臉色,母子連心,宸妃剛聽了個開頭,便是懂得自己的兒子要去做什麼。可是這樣的機會,姬無涯如何能夠放過。沒有謝景遲的時候,他尚且想要監工立業,護衛大寰四海升平,如今有了這樣的絕佳機會,又有了謝景遲,姬無涯如何能夠不去?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從你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可是我看著你長這麼大,文韜武略都有所成,本該是令母親無比驕傲的兒子。”宸妃語重心長地說道,“先前你了為母妃,已經做了夠多,昭越每每向我彙報那些事情,我都無比揪心。好容易你想開了,如今卻又要去戰場上冒險。”
姬無涯抿了抿唇,開口說道:“母妃,這是兒臣一直以來的夙願。”
“那謝景遲呢!是不是也是你的夙願!”宸妃見姬無涯如此執著,索性把話挑明了說,“那些隨行的臣子們認不出謝景遲的臉,可昭越認得出。她被捉上山,你不顧阻攔,一人闖上山寨去救人,又在崖下找了那麼多天,你以為這些事會傳不到我的耳朵裏嗎?”
姬無涯的手瞬間攥緊,卻是不予回答。宸妃繼續說道:“多少次,我跟你提過多少次,謝家千金知書達理,文采斐然,是個王妃的好人選。可你不願娶,直到她嫁給了裕王,你現在後悔?她可是裕王妃,你的嫂嫂,擱在尋常百姓人家,她要稱你一句小叔子。你怎能對她有所肖想?看來娶妻一事不能再拖了,明兒開始我就甄選京中門戶相差不多的適齡女子——”
“母妃!”姬無涯盯著宸妃,語氣篤篤地回說,“母妃,這是我的事,還請母妃不要幹涉。”
“不要幹涉?”宸妃難以置信地看著姬無涯,而後說道,“像,你可真是你父皇的好兒子,連說這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姬無涯愣了片刻,問道:“母妃這話是什麼意思?”
宸妃收整了一下心情,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來,回道:“無涯,聽母妃的話,謝景遲雖好,卻不屬於你。賢貴妃勢大,我不想你脫身泥潭後再被卷進去,裕王黨羽甚多,你與他針鋒相對,日子如何能過得太平?母妃不是要你向裕王低頭,隻是想你不要惹這樣的麻煩。”
姬無涯起身道:“這不是麻煩,兒臣從不覺得愛上阿遲會給兒臣惹上麻煩。”
“你!執迷不悟!”宸妃氣急起身,甩袖轉身背向姬無涯,冷聲道,“哪怕你能成功,我也不會容忍我的兒子,娶一個再嫁之女!”
“阿遲仍是完璧之身!”姬無涯低聲說道。
宸妃猛然轉身看向姬無涯,不可思議的說道:“她不是已有——”
“假的,那是裕王給她喂了毒。”姬無涯站起身,一點一點地說著,“我遇到她,是在她的新婚之夜,在京郊亂葬崗,我從安州帶回的人,就是她!”
一連串的信息讓宸妃一時之間難以理解,姬無涯上前兩步,在宸妃麵前跪下道:“母妃,兒臣未曾如此深愛過一個女子,兒臣許她一場正大光明的婚禮,讓她成為名正言順的榮王妃。兒臣也希望母妃和她,能相處融洽。兒臣不求王權在握,隻求能夠有一個正常的家,母妃,幼年時,您為了兒臣,寧可忍著心中傷痛,不與兒臣親近。如今,兒臣盡孝的時候到了,兒臣會讓母親逃過殉葬的命運,也會讓母親有一個知書達理的兒媳,有兒孫繞膝,享天倫之樂。兒臣此生所愛,唯有阿遲一人,母妃,您難道就沒有愛過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