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2)

王堅感到極度的疲倦。夢幻裏,他似乎聽見有人在哭泣。他想看看,可兩眼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縫住了。他平息著自己窒息般抑鬱的心房,用力挑開了眼睛,啊?魏曉飛!整個屋子在他閉上眼睛的同時,飛快地旋轉了起來。

王堅緊閉雙眼,可他的頭腦要比先時清醒得多。屋裏隻有他和她,叫他感到別扭!他在心底偷偷地埋怨自己:“你救的為啥偏偏是她!”

他慢慢睜開眼,目光盯在門頭上掛著的門鬥。那是一幅油彩畫,畫麵是個夜景。地麵有連綿起伏的群山,山上有茂密的樹林。林子上邊是墨藍色的天空,天空中星光點點。在這群星中,有兩顆最大的緊挨在一起,他久久地凝視著。起先,它還是那麼明亮,可看著看著,它卻變成了兩顆滴淚的眼珠。這時,他的頭腦中突然產生了一個奇妙的幻覺——如果我要能站在它們的位置上,飽窺人間的悲歡離合,盡覽人類的喜怒哀樂,那該是多麼有趣的事呀!

然而,幻想隻能無度地增加他心頭的苦楚與煩躁。生他的父母,養他的爹娘,他們和他們都給了他些什麼呢?男婚女嫁,悲歡離合,這一幕又一幕啊……

“王堅,喝點水吧?”

耳朵裏傳進這樣一句話來,他感覺那聲音是體貼的、溫柔的。多少年裏,他聽不到父母慈愛的呼喚,得不到人生的溫柔與撫愛。他常常期望著,有那麼一天,自己能一頭撲到母親的懷抱中,向她傾訴心頭積聚的許多委屈與痛苦……

當他意識到魏曉飛就站在他的床邊時,索性又閉上雙眼。一種罕見的決絕至極感將他一絲不苟地籠住;一種毫無商討餘地的思想強力地驅使他無比堅決。她的聲音沉著、痛苦、憂慮、傷感,這都與他無關。特別是現在。恨隻恨自己單純、無知,甚至是愚昧!和桑桂花鬧了那麼一場露水夫妻,是幼稚、草率,或者說是軟弱無能、糊塗透頂!與魏曉飛邁出了那本來就不該邁而又實打實地邁的那一步,他怎麼會忘記受了傷害後的創傷,它像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爆不破的花崗岩一樣塞滿了他的心胸。何苦來?人生能有幾次搏?

從良心上講,他愛過她。愛得雖短暫,但愛得卻至誠!他愛她那種倔強的、好勝的、矜持的、坦率的性格。他曾為獲得一顆善良的、淳樸的心而驕傲過。因為彼此自身體驗到的痛苦,更直接更深切地了解別人的痛苦……

從道義上說,希望的火焰他隻有珍惜的份,沒有毀滅它的意識。事實上,隻是一閃便徹底消失了。無論從書本上,還是現實中,有多少情侶的愛情方興未艾,戰線不斷轉移,轉上幾大圈,再回到當初的情熱中。王堅啊王堅,健忘不該再是你這樣的人!於是,他感覺自己是那麼清楚,除他自己,什麼也不會存在,四周仿佛是廣漠的空間!

“王堅,你說這幫擺弄筆杆子的人真了不起,你救人的事隻有十來天,看看吧,廣播裏播,報紙上說。”徐萬坐在床邊對王堅喜孜孜地說:“別人敢想不敢幹的事,你為別人幹了,啥叫出息?這就叫出息!”

說也怪,王堅也真是時來運轉。雖然隻有十幾天的工夫,他真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報社的通訊員,縣廣播站的記者都來采訪他。中心學校的老師們又來約他康複後去給畢業班級作報告,一時間他變紅了。屯子裏凡來公社辦事的人都要特意進醫院看看他,就連馬天才也來過一次。魏三樂去大寨參觀之前幾乎每天一趟……這工夫被徐萬一說,王堅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大爺,你該回去了,生產隊裏的事離不開你呀。”王堅說。

“你和魏曉飛是咋回事?”徐萬沒接他的話,急轉直下,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我和她?”他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坦然地說:“我和她沒什麼。”

“孩子,我的眼睛不是瞎子。”

“這……一個隊住著。怎麼啦大爺?”他說得非常自然。

“你們翻過臉吧?”他目光咄咄的盯著他。

“沒有。”他仍然無事人似的,說:“我和她有啥過不去的。”

“去年冬,你們倆又是說又是笑,有那麼一陣子,你們倆又別別扭扭的,現在你又不理人家,你全當我看不出來呀?”他那茂密的絡腮胡子微微地抖動著,古銅色的臉上,刀刻似的皺褶不停地扭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