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01接收塔的塔身為純鋼結構,塔座以下才是中空的建築層,具有藏匿秘密空間的可能性。在此之前,陸汀查閱的地圖也顯示,一條如今已荒廢的地鐵線路曾在修建時打了個彎,刻意避開接收塔的地下,而本段地鐵深埋於地下約80米處,遠低於地下七層的劇院,按理說直通過去也沒有問題——這或許可以作為一種側麵證明,塔下有東西。
鄧莫遲對此十分篤定,無論是直覺還是推斷……它們都直逼那座尖塔的地基以下。
於是,此時,四個搜查令上有名的人出現在他們絕不該出現的地方。陸汀的櫻桃紅飛車掛在街道對麵的電磁懸壁上,開了遠程調控模式,是為了隨用隨開。假如,接下來在地下,遭遇了任何意外,隻要能夠成功跑回地麵,那就能立刻被Aldebaran-b接上飛走,爭取一些時間優勢。
當然,陸汀的願望是沒有意外發生,他皮質風衣裏上下藏了一串的槍械也是這樣想的。何振聲比他還要誇張,連爆破用品也帶上了,這讓陸汀懷疑他逼急了會把地底一炸,跟敵人來個同歸於盡。
說到敵人……敵人又是誰呢?如果有看守,兵力是多少,又有多少武器?全都不得而知。這是一次並無事先考察的行動,也是陸汀在警校開始學習實戰以來的唯一一次,有關目的地最可靠且具體的一條線索是,舒銳聽說,三號化妝間的地板曾經發生過塌陷,下方並非實心結構。那是幾年之前的事,塌陷過後,演員們也被第一時間清了出去,化妝間關閉了幾個月直至修複完成,弄得很神秘。
陸汀不能違心地說,自己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有多大的把握,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沒有時間了。十年已經被浪費,十八個批次,已經有上百萬人搭了進來,光是都城,這片具有全球最高人口密度的、被輻射汙染區割得支離破碎的土地,參與移民的就有四十萬人以上。
他們或許全都死了。或許這已經是無可挽回的定局,但第十九批還留在地球上,他們一定已經拎著行李住進了發射中心,今夜估計要失眠了,為次日上午十一點二十五分的發射而激動或緊張。因此,找到真相也好,說服自己也罷,無論是對於鄧莫遲還是陸汀、何振聲還是舒銳,這都是今晚必須完成的事。沒有時間供他們探查猶豫,給自己多上幾層保險。
陸汀想,無所謂了,跟著鄧莫遲他並不害怕,就算地下等著他們的是一排大炮,答案仍舊值得探索。
他走在燈光熏暖的後台走廊,是一行人中的第三個,捧著一把大馬士革黃玫瑰,跟在舒銳和何振聲身後。事實上,舒銳扮的並不是夢露,他把自己偽裝成了一個常駐此地的小明星,一路上碰到許多人,許多人都認識他,叫他“Carol”,舒銳也就像Carol那樣,用變聲器造出的甜膩嗓子跟他們打招呼,親切自然得沒有一絲破綻。
因此,這一路走得格外順利,除去燈光和堆滿走廊的一架架行頭讓人眼花繚亂。何振聲手裏被女演員塞了一支帽子上的羽毛,陸汀則時不時側過頭,用餘光瞧瞧鄧莫遲。那人還是那種與世隔絕的樣子,對漂亮的羊毛地毯不感興趣,對提著裙子擦肩而過的歌唱家亦然,隻是心無旁騖地看著前方,盡職盡責地提著手提袋,緊跟著他,做著保鏢應該做的事。
下過一層半的樓梯,到達三號化妝間門口時,他上前一步,默默站在了陸汀身邊。
舒銳虛虛地扣了個拳頭,輕輕敲門:“Matti,你在嗎?”
他柔聲喊的是一位當紅女旦的藝名,這位Matti小姐扮演的朱麗葉和艾絲美拉達紅了四五年,陸汀之所以能站在這裏,也是因為給後台門口的保安塞了幾遝鈔票,說要來這兒給這位名角送花。
門裏很快就傳來應聲,開門的卻是個打扮樸素的小姑娘,膝蓋以下都是細細的義肢,胸前掛著後台助理的工作牌,她把四人打量了一番,目光掃過鄧莫遲頸前的條形碼時,皺了皺眉。“Carol!”又有人喊,一個嬌小清秀的女人坐在蓬蓬裙擺裏,臉上掛著化了一半的濃妝,推開擋眼的化妝鏡,帶點責怪地嗔笑道,“幾個月了,我以為你真的把我忘了。”
舒銳不緊不慢地走近,高跟鞋在人造木地板上踩出啪嗒聲,貼心地避開她及地的裙擺,彎下腰同她擁抱,“哪有,我可是天天都在想你……”
這話說得熱絡,也詭辯,陸汀當然看得出來,舒銳除了這句也不敢冒險多說什麼,尤其當那女演員半責怪半撒嬌地在他肩頭輕搡,他的後腰肉眼可見地僵了一下。那麼,Matti看得出來嗎?正如陸汀了解舒銳,她和Carol似乎也是好友,要是發現了什麼不對,這屋裏統共十多個工作人員,也隻能把門鎖上辦事了。
陸汀摸了摸口袋,麻醉劑還是夠的,他準備待會兒給那個皺眉的小姑娘紮狠一點。
然而,那位Matti對異常毫無察覺,或者說,她是來不及察覺。還沒說上下一句話,她就軟綿綿地暈在舒銳懷裏,連同她的同事們一起,在一秒內昏睡了過去。
化妝間內霎時一片死寂。
舒銳把Matti在桌上放好,拿一張無紡紙墊著她的妝麵,蹙眉道:“我在做夢?”
何振聲看向鄧莫遲。
鄧莫遲無視這般注目,拿了一把笤帚,開始在地上一塊地板一塊地板地掃。那些閃閃發亮的衣裙、帽子,零碎的飾品盒子擋住了大部分地麵,都被他耐心地掃開,就像在翻找什麼。陸汀則在門外的顯示屏上調出“請勿打擾”四字,隨後插上門鎖。
“你沒做夢,”他也拎起一把笤帚,和鄧莫遲一同清掃起來,“他們短時間內不會醒了,也不會記得我們來過。”
舒銳仍是一頭霧水,又問:“你們在幹什麼?”
“新裝的地板新舊程度應該不一樣吧,所以塌的那塊應該能看出來,”陸汀放下笤帚,把一條塑料布包著的巴洛克長裙抱上桌麵,“是這樣嗎,老大?”
“嗯。”鄧莫遲道。
舒銳還想再問,卻被何振聲拉到了一旁,很快他就閉了嘴,跟這邊一樣,撅著屁股開始尋找了。大約十分鍾後,鄧莫遲敲了敲眼下的地麵,“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