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鈞已經一點兒都不意外蔡颺會出現了。
蔡家要立瑞王登基,急於拉攏承平的蔡颺本要除掉裴妍給國姬謄位置,不料卻陰差陽錯弄死了他爹瞧上的新皇人選,這著實是命理弄人。如今蔡颺若不將攻補過借此潑裴鈞一盆髒水,那回去京城裏,怕是要被他爹給打成個傻子都還不了一句嘴。
此刻,不過是得誌一時,便逞這一時口快罷了。
想到此,裴鈞仍舊是抱著薑煊低聲安撫,對蔡颺的話恍若未聞,而蔡颺向堂上薑越問了安,見裴鈞不言,唇角倒不免彎起個笑,待慢慢坐去堂上翻起案錄來,他瞥眼裴鈞,嘖嘖道:“裴大人可憔悴了呀,想必是憂心家姐罷?哎,此案確然是疑竇叢生、牽連甚大,本閣昨日聽審,也生怕有人冤枉了王妃、傷了裴大人的心哪,便常令左右不可著急,還需多多查證。如今可好了,既然裴大人親自舉出個要緊的證人,想必定可為王妃洗刷……哎?”
說著,他笑意一凝,好似在案錄裏看見了不得了的東西,驚訝起來:“這吳太醫怎會說王妃確有殺夫之意呢?嬤嬤也證實了?這,這……”
他看向裴鈞,十分關切道:“裴大人,此證果真?吳太醫不是您找來的證人麼?”
蔡颺此人年未不惑就位居學士、看座內閣,其學識極廣博,門生也極多,可這人著述不多、於政事也沒幾個造詣,卻有個很了不得的本事,那就是能用上他的五車之學,把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帶上諷。
裴鈞聞言,隻把薑煊換了邊肩頭抱著,饒是心中已想將此人大卸八塊,麵上卻還鎮著個不鹹不淡的笑:“蔡大人慧人明眼,不是最該知道這證詞真假麼?”
“哎呀,”蔡颺撫掌直讚,“想不到裴大人年紀輕輕,卻一心法鏡高懸、不徇私情,連家姐在獄都秉公舉證、不行威逼,這真是忠骨可見,實乃張大人高徒啊。”
一旁崔宇聽不下去,肅著臉將話頭扯回案子道:“蔡大人容稟,吳太醫這廂是告發王妃,卻又怎知他不是受人攛掇,好誣陷王妃替人消災呢?況這嬤嬤昨日半句未講,今日卻囫圇認了吳太醫的話……下官刑部以為,此案證詞實屬蹊蹺。”說著,他厲聲問堂下道:“吳太醫,如若你真知道王妃蓄意殺人,卻為何沒有及時告官?莫非瑞王之死,實乃與你有關?”
“冤——冤枉!”吳太醫撲通跪在了地上,“下官從未協從王妃犯案,毒藥也不是下官給的,那時下官隻是怕隨意外傳此事,不僅會被王妃指為誣告,還、還會牽連惹怒裴大人……”
“哦?”蔡颺適時把這話接過去,此時點著案錄一處抬頭問:“吳太醫,你方才說,是裴大人讓你去為王妃診脈的?可這無緣無故的,裴大人為何要授予你錢財讓你單獨為王妃診脈?”
吳太醫老目亂轉道:“回稟大人,裴大人說王妃和小世子身體恐有抱恙,這擔憂之下,才叫下官去看看的……”
“這麼說……”蔡颺目色考究起來,“裴大人是一早知道王妃受傷了,這才叫吳太醫去關照的?”
一旁薑越端起茶盞,垂眼吹了吹,事不關己般笑道:“瞧蔡大人說得,就像裴大人有何神通似的。”
“晉王爺說的是。”裴鈞將哄好的薑煊放在地上,拉著他小手也向蔡颺笑起來,“要是我早知道了,怕是早就領人上瑞王府去替家姐討說法了,又如何還叫太醫去瞧呢?況吳太醫後來回話,也隻告訴我家姐無礙、世子安好,隻有些冬來病症、服藥即可……嘖,我是真想不通了,”他目光落在吳太醫身上,真實地玩味起來:“吳太醫,之前我謝禮也給過,人情也說過了,怎麼時到今日,您這話就都變了呢?”
吳太醫臉色慘白說不出話,隻拿眼睛看向蔡颺,可不待蔡颺講上一句,邊兒上薑越卻又放下手裏茶盞,頗公正道:“看樣子裴大人倒涉案不淺。蔡大人,不如咱們也聽聽裴大人證詞罷?或然此事關乎裴大人,更甚於關乎王妃呢?”
蔡颺心覺薑越這麼說,也是欲讓裴鈞沾上罪名的,可一想到裴鈞入審必然讓事態更繁複,他便馬上說:“裴大人是王妃的胞弟,若是怕受牽連想要包藏親姐罪過,其證詞如何可信?本閣以為,裴大人不可入審。”
薑越沒有說話,隻暗中看了他身旁張三一眼,而張三聞意,想了想,才斟酌開口道:“蔡大人此言差矣。大人容稟,依照法理,自古‘在室之女,從父母之誅;既醮之婦,從夫家之罰’,故王妃雖然姓裴,可嫁與皇族,戶籍便不再從屬裴氏一脈,那麼裴大人若是入審,其證詞就應與世子殿下一樣,先歸於父係,如此,其既不可算做與王妃連帶,也不可算作包庇王妃,隻是,若裴大人的證詞有不報、不實之嫌,依古法‘親其親,尊其尊’之度,便要參看‘容隱’之法再行另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