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起一陣春雷。
雷聲低壓在頭頂的寒瓦上隆隆滾過。天色更陰一些,風不急,卻似帶雨。
裴鈞隻覺掌心薑越的手指正不斷傳來無盡暖意,那暖意義無反顧地從他手掌奔入他心胸——短短瞬息而已,卻極似已將他整個人都撈出冰水,放入一池暖熱的溫湯裏。而他眼前的薑越不移不動,依舊那樣認真篤定、深信不疑地望向他,那一容肅靜裏,找不到半分與他玩笑的痕跡。
在如此目光下,裴鈞眉心一顫,倏地握住薑越的手腕一拉,在沉默中把薑越一把帶入懷裏緊緊抱住。
他立時感到懷中人全身繃緊了,耳畔也傳來薑越的氣息聲:“……裴鈞,放開。蕭臨會聽見。”
裴鈞卻更把他抱緊道:“那就讓他聽。”
薑越和他說不通,抬起手就推在他胸口,可還未用力,卻覺裴鈞愈發鎖緊了雙臂,將他死死固在懷中,呼吸間還偏頭吻過他耳垂,低聲道:
“薑越,你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
這一言尾音似歎似顫,似符咒般,叫薑越立時凝起眉來,不再動作。他正被裴鈞左手摟著後頸摁在肩頭,後背也被裴鈞右臂牢牢圈住,此時推在裴鈞胸口的手還僵著,過了片刻,才想起要把手放下來——可二人緊貼著,他放下來又不知放哪兒了。
這時他聽見耳邊隱忍似的沉息,眸中不由一痛,終於是萬分生澀地將手繞去裴鈞後背,想了想,先輕輕拍了一下裴鈞後肩,然後又小心地再拍了一下。
“……裴鈞,你……哭了?”
裴鈞氣息一滯,埋頭在他頸間蹭了蹭,低笑聲透著布料傳來:“怎麼可能。你把我想成什麼了?”
薑越拍他後背的手一時止了,麵露些許懊惱,抿唇捏起拳頭來,似乎不知該不該繼續拍拂下去。
這時,裴鈞漸漸放開他,卻在他剛鬆下一口氣時,忽而再度勾住他腿彎一拉,圈著他後腰的手也一收,驀地便把人拉坐到自己膝上來。在薑越下意識要趕緊起身時,裴鈞又緊緊按住他腰間,仰頭湊近他鼻尖,輕聲再問了一遍:“薑越,你把我想成什麼了?”
薑越氣息微亂地低頭與他對視,良久,才吐出一個字:“……人。”
“什麼人?”裴鈞問。
薑越本是見他低落才出言安慰,誰知心軟卻被這賊人欺,欺負了還更得寸進尺,這時折騰得耳朵都紅了,便再不願說話,隻沉息將他推開些。
可裴鈞卻不依不饒輕啄著他下頜再貼過去,繼續誘哄:“到底是什麼人?嗯?薑越,你說說呀,我想聽。”
薑越見他大有不得答案便絕不撒手的架勢,躲之不過,隻好輕歎一聲,蚊吟般動了動唇。
可簷外卻恰在此時開始下雨,淅淅瀝瀝蓋過薑越出口的音色。裴鈞一時沒能聽清,待急急湊耳去薑越唇邊再問,終於聽見薑越清晰而低回的聲音,無奈卻安定地再說了一遍:
“心上人。”
裴鈞未料真能從薑越口中逼出句實話來,此時聽言,整個人都一震,一時竟覺簷外春雨就似已盡數打在他身上、潤入他心間,刹那滌去萬般塵土,餘下的都是清淨。
他抬手捧住薑越雙頰,仰頭與他相吻,唇舌輾轉間輕柔流連片刻,才與他漸分,抵著他鼻尖問:“那你怎麼不給心上人寫信?心上人等你好幾天了。”
薑越平複一時方道:“……近日忙。皇族春祭要起了。”
裴鈞揪著他前襟再親了他唇角一下,抬眼看入他眸中問:“那你到底想好沒有?”
薑越垂頭與他四目相接,臉上微紅未褪,可少時落手握住他尚未回溫的指尖,蹙眉深思片刻,卻簡短而篤定道:“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