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其罪四十八 · 諱隱(一)(1 / 2)

此話慣來隻表個賞識的意思,可聽在一旁梅林玉耳朵裏,卻比從前有了更多的意味。

他咽下口中的酒,連忙插進來道:“王爺妙眼,王爺慧智。哥哥他——才學絕佳、世上無雙,人也是一等一仗義,定能助王爺成一番霸業……”

梅林玉的奉承話一絮叨起來沒完沒了,是有心替裴鈞避嫌。裴鈞原本沒覺得不對,此時聽他一說,倒覺出好笑來,一時看了看身旁漸漸在梅林玉話語中顯出局促的薑越,又瞥了梅林玉一眼,抬手打斷道:“行了。成霸業者,古來豪傑雄俠者也,神自清,目如炬。裴某若是此等奇才,如今又怎會吃老崔這虧?”

曹鸞歎道:“你是太信他了。”

“咱不都是麼?”方明玨抹著額頭唉聲歎氣,“成日看著老崔那板著臉的模樣兒,在家也是少言寡語的,誰能知道他竟有這癖好?現下好了,咱淘神費力地才填了吏部的缺,刑部又空出來了,這回又要補誰好?”

閆玉亮道:“崔宇當初是咱們保舉的,如今出了醜事,叫朝廷的臉麵都難看,那咱們再提誰人,內閣就都有由頭搪拒了。”說著他再度看向薑越,又看看裴鈞:“我算是知道你今日為何請晉王爺來了。”

“是。晉王爺倒是提了一人,我先前覺著不大合適。”裴鈞夾了一筷子香椿芽擱碗裏,看了會兒,又放下筷子歎氣,“王爺提了張家老三,張見一。”

“張家三公子,律學嫡傳,當年的狀元郎,現任正四品禦史斷丞,”方明玨抬手向薑越虛揖,“還是晉王爺高足。這出身上必然過得去,隻是——”

“隻是年資不夠。”閆玉亮輕輕搖著手裏的酒盞,皺眉向薑越道,“王爺,逐年吏部考評,張斷丞這年績雖是頗高,可從未外放,近年也並未立下大功,要將他陡然升至正三品,傳去地方上怕是服不得眾。”

“閆尚書言之有理。”薑越頷首,“京外官員雖履曆過人的不少,可孤以為,現今唯有張三的出身,才能解朝中兩案相爭的困局。”說著,便也同在座講了一番“他山之石”的道理。

“可是王爺,恕臣多一句嘴。臣擔心的倒不是張斷丞的年資。”方明玨恭敬給薑越斟了杯酒,擱下才緩緩道,“從前也有人說臣年資不夠、年紀太輕的,臣便請旨去山裏查了半年的漏稅,查出幾萬兩銀子,這不也借著功勞爬上來了麼?故年資、履曆事小,其人如何才是要緊。臣在想,張斷丞雖學問、出身都好,可他這出身,到頭來又會否壞了咱們的事兒呢?”

他換了個姿勢靠桌坐著,低聲道:“不知王爺和在座可否聽聞:張家三公子先前大婚,原是親自遞了分戶的帖子交來戶部的,往後職田、年俸同稅賦,是都打算同張家分開算了,請咱們另起一簿。可這帖子,眼下還在咱戶部擱著呢,一交上去內閣就給駁回來,隻說是清算有誤,讓再算。可說句不敬的話——這些年來,隻要是過了臣手裏的賬,就從沒有算錯的,張斷丞入班也沒幾年,少少的東西也沒有可算錯的地兒。可想,這必然是上頭有人不許張斷丞分家,而放眼內閣裏,這人還能有誰呢?”

裴鈞聽了,一想到張三在成婚當日的困頓與不豫之相,凝眉與薑越對視一眼:“這事兒王爺知道麼?”

薑越垂眸片刻,終是點頭:“知道。不然軍中事雜,孤也未必會老遠趕回京來赴那趟宴了。”

裴鈞一悟:“原來如此。”

方明玨由此輕歎:“所以臣敢問晉王爺,張斷丞家都不足以分,又何足以幫咱們一把,去違逆他爹的意思呢?”

薑越似早料到會有此問,神色泰然道:“方侍郎許是忘了,朝中為防族親占用官員獲減賦稅的額度逃稅,便令官員正三品以上者,必當立簿分家,不可與祖輩同戶,故張三一旦入主刑部,為正三品,張家就不得不按律辦事、由得他分出去單過了,那方侍郎此問,到時候便不足為慮。”

說著,他更轉向裴鈞道:“而裴大人既想借張三之力,讓他上位解六部之困,那自然也應先幫幫張三,以作置換。況且,這不也是幫了裴大人自己麼?”

這話顯是發了慈悲要幫裴黨,卻又不讓裴黨白得便宜,活脫脫是端起了晉王爺的架子。裴鈞睨薑越一眼,心知他是做戲,也就唉聲順著他諷了一句:“王爺真是愛徒心切呀。眼瞅著咱們六部困在局中,這便趁火打劫了,是一點兒都不讓張三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