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其罪四十八 · 諱隱(二)(1 / 2)

這一問言淺意深,似疑似歎,實則並不如何著意勾人,可薑越聽來卻些許怔然。

他看向裴鈞片刻,沒在意去回答這話,反倒另起一問道:“後日就是早朝,我料你那時會提出辭官。辭官之後,你如何打算?”

裴鈞道:“辭了官這宅子不知還留不留得下,留不下我就沒地兒住了,怕是得先搬家罷。說不定要流落街頭了。”

薑越本是正經問他打算,豈知他卻開起玩笑,不禁一時微惱,可又不忍打斷,便幹脆邊走邊順著他問:“那你可有想好去處?”

裴鈞搖著身子走在他身邊,頭一點。

薑越問:“你住哪兒?”

裴鈞佯作深思:“你府上的謀士……都住哪兒?”

薑越一頓,扭頭看他:“你要來我府上做謀士?”

裴鈞道:“我隻是問他們住哪兒。”說著偏頭看薑越道:“我也挺想住那兒的。”

薑越府上的謀士,自然是住薑越府上。薑越反應了一下,才覺出裴鈞這話是拐著彎兒說要跟他住,一時頰上發熱,便負手快走兩步:“不準。”

裴鈞長腿一邁把他拉住,忍笑:“哎哎,說清楚說清楚,你是不準我給你做謀士,還是不準我去你府上住?”

薑越條理清明道:“你官至正二品少傅,豈會不曾置業?何至要與我府上謀士爭一席之地?這太不成體統。我聽說梅家在京兆一界,有一半兒的地都是替你置的,光是莊子都有三處,你又豈會沒屋住?”

“胡說,哪兒有那麼多呀。那是他們為了避稅瞎說的,你也信?”裴鈞當著他麵兒掐指一算,“我也就占三分之一,還當不上你在嶺南一片兒田呢。”

薑越眉峰一動:“你竟知道我在嶺南有田?”

“從前我也是卯足了勁兒要同你鬥的,少不得多打聽打聽。”裴鈞拉住他胳膊的手滑到他掌緣,隔著袖口捏了捏他小指頭,又同他相握住,“往後就省事兒了。往後我想知道,賴著你告訴我就成。”

溫厚的暖意從裴鈞手掌傳至薑越手心,合著這話,似浮浪在薑越腔中一蕩。

他眼下是不想被人看見與裴鈞手拉著手的,可這時,卻也不想把手抽開,遲疑了片刻,最終是一個不想打敗了另一個不想,低眉點了點頭,看向裴鈞握著他的那隻手,沉沉嗯了一聲。

二人鬆開彼此走到前廳。下人說晉王府馬車等在外頭,薑越臨走忽而想起:“對了,你讓張三查案的第二個條件又是什麼?”

裴鈞答:“第二個條件是,張三須得在殿試後一月內破案,久了我可等不起。”

薑越看了他一會兒,唇角輕輕一挽,似覺好笑:“裴鈞,你對後生可算是太嚴苛了。”

裴鈞嚴正道:“如今嚴,是為他們日後寬,也寧可他們在咱們手裏多吃虧、挨教訓,也好過往後看他們被外人打臉、使絆子。他是你的學生,這道理你該比我明白。況這案子順著查下去不難,一旦查起來讓朝中知曉,拖久了卻恐節外生枝。再者,如今裴妍不在刑部了,我也不敢讓她在牢裏待太久。畢竟李存誌的證據回來了,唐家一旦入獄,蔡延定又要拿裴妍來壓我,到時候難保會出什麼——”

“先別擔心。”薑越下意識想握住他手腕,可見四周下人都在,前庭還站著各府來的外人,此時便又將手放下了,隻寬慰他:“裴鈞,別急,我們一步步來。”

裴鈞點了頭,把薑越送到府門外上了車,拍拍車壁讓車夫起行,一直目送薑越的車馬消失在街角,才輕歎一聲折回後院去。

他回了花廳,與一桌同僚好友相飲商議官中事務,眼見著月上柳梢頭,大致說完了事兒,又起身來送六部的人走。

臨走時,蔣侍郎按著酒意拉住裴鈞,是這時候也不忘問問二兒子參科的事兒:“裴大人,這新科出了舞弊……我家老二他,會不會重考啊?”

裴鈞直言:“蔣老寬心,朝廷可沒錢重考這一趟。”

蔣侍郎想通這理兒,稍鬆口氣,又問裴鈞:“那他會試之名,裴大人可曾……稍稍照拂過?”

蔣侍郎是從三品的官,按律能蔭補一子至地方五品的職位。他早拿這恩蔭給大兒子尋了個府同知去做,二兒子的功名便不再能蔭了,隻得硬考——可說是硬考,卻到底是塞錢讓裴鈞助力,故眼見這“硬”,又不那麼“硬”了。

眼下要事還多,蔣侍郎此問實在不該提,可裴鈞聽他問起,卻也沒惱,隻實在告訴他道:蔣二的卷,雖已點中了會試,可切題切得太含糊,約摸是平日聽的學都聽去八邊山上了,便還是別上殿試丟人現眼為好,省得糟蹋了名聲。

蔣侍郎聽來,固有失望,可頓過一時尋摸一番,卻倒也知足,便向裴鈞聊表幾句忠心,就抱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