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昨夜李存誌的證據雖到了,卻是先到了蕭臨府上。薑越說,帶回來的物證是大量賬冊、書信,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謄錄好的,於是蕭臨一經傳話,他便會同蕭臨先去了禦史台,連夜督著幾個侍禦史開始查證,當務之急是速將物證投入案中。此番傳信,是他清早看完了一部分賬冊,才得以確切告訴裴鈞:李氏一案鐵證如山,唐家這回是絕難脫身了。
裴鈞見此,心下的巨石終於稍稍一輕,待翻到下頁,又見薑越挺秀有力的字跡寫:“然昨夜所得,實則不止李氏案證,尚有年前遇刺之線索。皆如君所料,終查至一人。”
接著,薑越的筆鋒回頓,寫下個名字:
蔡渢。
蔡渢是蔡延的大兒子,十來歲時就考了武舉外放做官,生性勇而敏,狠而精,二十多年來聽從父命,也著意鑽營,便與北地不少豪強世家都相交甚篤,結立姻親。至去年底,他已官至豐州州牧,更兼領都尉近十年了,文武在握,可算是蔡氏一門中他老父蔡延之下的第一人,不止是雄踞一府一州掌管要塞,更也聯結地方門閥、兵力,是蔡氏除家業、爪牙外,在京中有恃無恐的另一道保障。
裴鈞拉開椅子坐下,翻開木匣中的一個個折報,見都是薑越安插各地的親信傳來,無不是報告各地內情。讀來才知,原來薑越遇刺之時,正好是北地塗州知州辭世之際,而塗州恰毗鄰蔡渢所在的豐州,也是塊兵豐糧足之地,是以蔡渢起意,要趁此良機,占得塗州,以作他蔡氏一脈的後續之力。
可前年赫哲族叛亂時,塗州作為北地重鎮,曾是被薑越領兵護下的,內中上至州牧、都尉,下至小官,便都親近晉王一係。州牧一死,消息火速向京中薑越傳來,意在推選下任人選。可傳訊路遠,再快也總需數日,這數日中,蔡渢便借近水樓台之利,動用各派門閥關係,對塗州官政一番清洗。待到薑越收到塗州知州死訊,再批複折報送回塗州,時日已快過去一月,蔡渢即將把塗州坐穩。此時的蔡渢為轉移京中視線,特特是為了轉移薑越的視線,便策劃了這起忽如其來的刺殺,而為將自己摘出去,他更是找了能嫁禍的人來推脫這個罪責。這個人,就是裴鈞。
裴鈞繼續將折報看下去,越看,心下就越起怒意。
原來當年裴父戰死後,驍騎營中也曾有幾個僥幸活下的斥候逃到了豐州,本是要求新任州牧的蔡渢將實情通傳朝廷,派兵增援、以絕後患的。可裴父戰死之事,蔡氏本就難逃幹係,加之蔡氏那時已知曉了先帝要借裴伐蔡之舉,蔡渢自然對裴父的部下心懷怨恨。是故,蔡渢徑自派兵增援北地,在外看來是出兵神速、目光如炬,實則卻是無顧忠良、獨冒戰功。之後,他又用毒蠱將這些斥候強為己用,並以其家親威脅,要他們拿一身本領替蔡氏辦事,否則,就將其家親折磨致死。而家親若要逃竄,中了毒蠱的斥候也就休想得到解藥,最終會毒發身死。蔡渢便是用這兩相挾製之法,困了這幾戶人家十年之久。
薑越的人之所以能查到這些,皆因不遺餘力地層層追蹤那刺客族親之故。據報,這些被脅迫的家親,都是被蔡渢從各地找來,全禁在一個村子裏,每日挑水種地一如常人,可一家人裏卻不見男丁,單是婦孺。探子遠看了幾日才覺察出怪異,直蹲到兩個麵目全非的斥候前來探視,這才理清了個中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