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為自家小姐撐好雨傘,身子微微往邊上一挪,借此讓雨傘之中的空間大一些。當他抱怨著文啟學院作為獨立的空間為何這雨會如此之冷,隨後他便發現自家小姐此時此刻的冰冷遠勝與此。林一不是侍從,至少他從未這麼認為。他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監護人的角色,稱之為父親過於僭越,而且他的年齡也不合適。他於墨羲之便是兄長,自己關心是來源於內心裏的愛而非地位尊卑,所以他自認為自己甚是了解對方。
沒有什麼能比愛能讓一個人變得敏銳。
比如當墨羲之一沉思,她就是立即準備好了撒謊。她或許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但是從未對謊言有任何正確上的羞恥感,大概在她看來,女人的撒謊是一種難得的美德。而她驕傲地認為她應該具備所有女人的美德。這樣不成熟的她對於林一來說有種特殊的美感,若是失去這種秉性,那她就永遠不再是墨羲之。
果然對於他的發問,墨羲之隻是簡潔地答道,隻是這個大雨天讓她心情不好而已。林一附和,這大雨的確煩人,隨後繼續說:“你的東西全部整理好了,最愛的那本書已經幫你放在了枕間,內衣放在了床腳的盒子裏;如同我打聽的沒錯,那家裁縫是這裏最好的,他做好衣服後會親自送上來……”
墨羲之煩悶地嚷嚷道,你每次都做的這麼周全,那你以後娶了人,你妻子做什麼。
“我妻子做女人。”林一微微一笑。
墨羲之並沒有因為他的機智和幽默而發笑,看了一眼他被淋濕的肩膀,略帶些怒氣問道:“不是,叫你帶兩把雨傘嗎?”
“借給了別人……”
“剛才有個家夥孤零零從雨中走過,我不忍心於是借給了他。”這種善意的舉動她應該不會對此介意,林一繼續耐心地為自家小姐說著所有的要事,害怕自己這個具有強迫症小姐一旦發現某樣東西不見,又會做出什麼瘋舉動。
可他卻沒發現自家小姐在那一瞬間險些跌倒在雨裏,也未發現自家小姐從那一刻起已經變成自己從未看見過的模樣。她並沒有像以前胡攪蠻纏,隻是低聲哦道便安靜地漫步在雨中,孤獨地行進在雨中。
周遭的一切都不可聞,不可聽,不可視。她依靠著一種特殊的感覺在遵循著某人離去之時的腳步,以此讓自己和對方陷入同一個感官之中,她在努力感受著些什麼。所有腦海裏的聲響開始逐漸清晰,再逐漸消失……那片刻的驚喜瞬間被某種不可言明的孤獨所剝脫。
在那一刻,墨羲之突然轉身,她沒有說什麼,也沒做什麼,非常的安靜……雨落在她臉上,順著某道有溫度的痕跡緩慢流下。
她再一次沉淪,再一次跌倒,再一次手足無措,再一次……感性。
苦難之中的人應該被剝奪悲觀的權利,如果當他再一次孤獨的承受悲觀,就再也不會擁有麵對現實的勇氣,失去力量之後的他將陷入永世不複之中,他的黑暗應該被擁抱。
墨羲之就此轉身離開,沒有預兆,也沒有向林一告別。她的瘋子秉性在那一刻顯露無疑,她像個傻子一樣衝進雨裏,就是是落跑的新娘,去追那道孤獨的身影。她不在乎會發什麼,也不在乎自己在幹什麼。
猛烈的刨空感抓住了林一,讓林一措手不及,他側身看向自己小姐,伸出的手最終停了下來。他苦笑一聲,鬆開握住傘柄的手,任由那把雨傘落在雨裏,然後被風吹走。他覺得自己當時應該把這兩把傘都送給那個人,這樣他就可以被小姐罵著回去。
對於自家小姐衝入雨中他並沒有做阻攔,因為當察覺到什麼之時,他什麼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對於那個瘋女孩的思維他是如此瘠薄,是如此匱乏。
他不了解她……從此刻起。
“真美。”他讚歎道。
那道無所畏懼衝向大雨盡頭的身影就像是彩雲之間的麋鹿,夢幻而又美麗。
的確,她總的做些什麼,無論是什麼。墨羲之迅速折返,迅速跑到剛才來之時,那條長階梯的盡頭,可當她朝下望去之時卻讓她中了魔怔一般呆立在原地,她回想起了些什麼。
他歇斯底裏的控訴充斥在她的腦海、他憤怒扭曲的臉映射入自己的視線、他孤寂落寞的身影落入……無人所知的內心角落。她並沒有繼續追出去,在沉思之後,她順著階梯緩慢而下,拾起那把被扔掉的雨傘。
空無一人的階梯上,雨水從她腳下流過,狂風風吹亂她梳理得很整潔的頭發。她今天來的時候,林一說今天小姐美得就像出閣那天。曾經在鏡子麵前無動於衷的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淺笑,她拿出自己偷偷買的眉筆細細地畫著眉毛,一番侍弄之後,黑色的眸子間有股陰鬱的嫵媚。她明白其實沒什麼變化,隻是顏色和自己略微灰褐色的頭發變得一樣,但是這樣會讓她顯得自然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