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窸窣碎語在入殿之後瞬時停歇。
文武百官分列而立, 匍匐於地, 山呼萬歲, 聲勢浩蕩。
待到聖人恩準平身時,眾多大臣才手執玉笏,挺直站立。
“稟聖人, 臣有事要奏。”黎明坤高舉手中玉笏,躬身出列,揚聲道。
聖人慵懶地坐在鎏金龍椅上,靜默不言地待他將話說完。
“臣奉詔歸京, 不料途中遭賊人所劫,遺失了不少的物什。其中,便有臣身邊侍衛的令牌。臣擔憂那令牌落入有心之人的手上, 栽贓陷害臣。”黎明坤說得不急不緩, 甚至可以說是分外篤信。
話音落下, 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從傅行勳與李成衍的身上劃過,帶了幾分譏嘲。
恍然間,他又想起蕭廷輝托人給他帶來的消息。
傅行勳和李成衍得了他侍衛身上的令牌,要用其大做文章,對他下手。
如今,他先行出列,將這番話道出, 他就不信那乳臭未幹的兩個小子能將他如何。
越想著, 他唇畔的笑意便是愈深, 篤信中帶了幾分安然自得。
傅行勳李成衍也沒料到他會先出手, 將主動權握在了手中。
兩人微微側眸,相對而視。
若他們接下來將那夜的刺客一事道出,以令牌佐證,那黎明坤也可以堂而皇之地說,是有拾到了他的物什,刻意在栽贓陷害他。
傅行勳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也執笏行出。
他麵對著高階之上的聖人,微微俯身,道:“稟聖人,臣恰恰拾到了黎柱國的東西。”
說著,他向李成衍的方向望了一眼。
目光相彙的刹那,李成衍的心中也有了幾分清明。
是以,他亦行出,與傅行勳並肩而立,繼續補充道:“這件物什是前幾日府中遇刺,那刺客落於兒手裏的。”
話音落下,他廣袖微攏,將那瑩潤的白玉掏出,呈予聖人身邊的內侍梁衡。
聖人又從梁衡的手中接過那玉質的令牌,拿在手中仔細端詳。
因為龍椅立在高高的玉階之上,隔得高且遠,故而殿下的眾人並看不清聖人的神情變化。
黎明坤見那令牌被呈上,仍舊是穩立如山,心中沒有半分的慌亂。
想必聖人,是絕不會將刺殺延平王一事,想到他的頭上。
所以他懷抱玉笏,嘴角噙笑,一副滿不在乎的姿態。
“黎柱國,”聖人終於將那令牌放下,遞給了身側候著的梁衡,出聲道,“你可瞧仔細了,這是否為你府中之物?”
梁衡捧著玉佩,踱下玉階,行到了黎明坤的身前,躬身將手中之物呈在他的眼前。
黎明坤隻看了一眼,便篤定地說道:“既然那人要栽贓臣,這令牌自然不會是假。”
“當真?”聖人聞言,從龍椅上直起了身子,放手膝上,居高臨下地隔空看他。
黎明坤再次確定:“是真的。”
在得到他的再次肯定後,聖人忍不住從龍椅上站起,怒喝道:“好你個黎明坤,真是大膽!”
黎明坤懼天子之威,哪怕不解其意,亦是惶恐地噗通跪地。
他匍匐地麵,看著那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心中驟然清明。
那枚令牌,該不會是……
黎明坤瞳仁收縮,整顆心都像是沉入了寒潭之底。
“這令牌上,竟是刻了突厥的紋飾,你倒是給朕解釋一下,這是怎麼一回事?”聖人將那令牌狠狠擲在地麵,氣得渾身發抖,胸膛起伏。“你一直戍守突厥邊境,可別用與他們交好的理由來搪塞朕!”
黎明坤腦子一轉,忙磕額地麵,道:“臣……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你還給朕裝糊塗呢!”聖人廣袖一拂,喝道,“方才可是你親口承認,這是你的物什!”
事到如今,一直沉默於殿中的蕭廷輝也終於站不住,出列為黎明坤開脫:“陛下,黎柱國許是沒將那令牌看清呢?黎柱國疑心有人偷了他的物件,欲栽贓陷害他,所以才這般篤信,沒仔細看那令牌。黎柱國駐守突厥多年,忠心耿耿護我大齊安寧,陛下可莫要因小人陷害,就平白折了柱國這樣的忠義之士啊!”
說到最後,蕭廷輝也匍匐於地,表現出誠惶誠恐的謙卑之態。
蕭廷輝是聖人之師,他的話,聖人向來都聽。
故而在他出聲後,聖人陷入了一陣沉默,原本的狂躁也逐漸平息。
一旁的傅行勳和李成衍見聖人有所動搖,側眸互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