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如今雖有管事大娘領著十幾個小竹僮、小丫頭照應灑掃起居,但葉鳳歌作為客居於此的侍藥,是這宅子裏唯一被傅凜允許隨意出入北院的人。

當年葉鳳歌初來時,傅凜還是個十一歲的小毛頭,常年臥病在床使他的身量瞧著才與尋常七八歲的小小子差不多;而那時葉鳳歌已快滿十四,出落得亭亭玉立,在異常瘦小的傅凜麵前自然就是個大人的模樣。

那時葉鳳歌雖有著一定要留下來的私心,卻也是真心憐愛這病怏怏的小孩兒,不忍見他被家人放在此地自生自滅,兩兩相加之下,便拿他當親弟弟似地照拂,任他再鬧脾氣也隻是耐心地哄著護著。

人心都是肉長的,七年下來,兩人就這麼相依為伴,不是家人卻勝似家人了。

“你也說我是大人了,就別再像小時那樣隨意在我頭上‘動土’。”傅凜有些不自在地垂眸,輕輕撥開她按在自己頭頂的手。

這樣並不過分的親昵在兩人之間算不上突兀,畢竟七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可不知為何,近來他心底對葉鳳歌的這類動作總有些排斥。

他確定那絕不是厭惡,卻又說不清是為什麼。

拋開那股子叫人心浮氣躁的困惑,傅凜眸底湛湛,輕聲又問,“你晚歸的這兩日,是去哪兒浪蕩了?”

葉鳳歌用腳尖勾過一旁的雕花圓凳,順勢在床前坐下。

“我不是去繡莊送圖樣嘛,繡莊的東家好心替我引薦新門路,說有書坊想讓我給一些書冊畫點人像畫片兒。”

她別無所長,唯擅丹青,時常畫些新鮮花樣賣給臨川和清蘆兩城的繡坊,賺些零碎銀錢。

“誰缺你那點兒錢養家是怎麼的?”傅凜嘀咕了一句,又有些不滿地抬眼質問,“所以,你是花了兩日時間,當場畫完才回來的?”

雖說眼下他手中的生意才初具規模,但葉鳳歌畫圖樣賺的那點錢在他眼中仍是不夠塞牙縫的。

但凡葉鳳歌開口,隻要他有的,他都能給,根本不需她勞心費神去賺那點辛苦小錢。

不過他瞧著葉鳳歌樂在其中,便也不忍心製止她,由得她去。

“是那書坊東家前些日子去昌繁城買新鋪子了,我隻好在臨川等了一日,待他回來才談的,”葉鳳歌笑吟吟望著他,“事情一談妥我就趕緊回來了,昨日那樣大的雨也沒敢逗留耽擱,很義氣吧?”

聽她講清楚了自己的行程,再看看她眼下因熬夜守著自己而生出的淡淡青色,傅凜心中那口沒來由的悶氣才徹底散盡。

他抬起下巴指指靠牆的立櫃,唇角輕揚,“看在你又照顧了我整夜的份上,給你個東西。”

葉鳳歌欣慰地挑了挑眉,笑著起身走過去打開櫃子。

“對,就那個朱漆雕花的匣子。”

她美滋滋地捧著那個精致的匣子回到床畔,當著他的麵就要打開,口中道,“還是長大了好啊,知道給姐姐……”

“瞎占什麼便宜?誰同意你是我姐姐了?”傅凜心中一堵,想也不想就衝口而出。

可話才說完,他便倏地抿緊了唇,冠玉般的麵上隱有懊惱之色。

他真不知自己近來是怎麼了,一聽她說這樣的話就忍不住生氣。

葉鳳歌似乎怔了怔,片刻後才抬起笑臉,“是我失言了,五爺別動氣。”

若無其事地笑覷傅凜一眼後,她才將那盒子打開。

裏頭躺著個精工細作的點翠花鈿,兩隻斑斕的小蝶兒活靈活現地疊翼並排,輕輕一動便撲扇起翅膀來。

“很好看,瞧著也不便宜哪,”葉鳳歌斂睫一笑,將盒子重新蓋好,“多謝多謝。”

氣氛有些尷尬。

傅凜明白是自己方才脫口的那句嗬斥惹著她了,卻又不知該怎麼解釋,隻好梗著脖子道,“我要沐浴。”

“好,我去叫人備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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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其事地從傅凜的寢房出來後,葉鳳歌始終撐著麵上的強笑,直到出了北院,過了遊廊拐角,才澀然自嘲地低哼出聲。

近一兩年裏,傅凜麵對她時,言行間不經意流露出排斥與抗拒的次數越來越頻。

每一次都像在提醒她,傅凜長大了,身上的陳年痼疾逐漸好轉,有了自己的誌向與天地,有了新的朋友和夥伴。

不再是當年那個孤單單、病怏怏躺在床上,扯著她的衣角要她保證絕不會離開的小可憐了。

“鳳姐兒,你怎麼像在哭?”

迎麵而來的小丫頭阿嬈驚訝道。

葉鳳歌回過神來,笑著以指尖沾了沾眼尾的水氣,一彈指,語調悠然。

“我親手養大的小小鳥兒,大約就要撲扇翅膀飛走了呀……忍不住提前傷春悲秋一番,讓阿嬈妹子見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好啊,勤勞的月總她又開新文啦,隻是修文狂魔又重寫十幾遍直到淩晨呢,哭笑不得.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