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鳳歌有些不自在的眨了眨眼,忽略掉自己麵上淡淡熱燙,以手掌抵住傅凜的額心,將他的臉推得離自己遠了些。
“突然賣乖,必有所圖。”
傅凜眼中逐漸清明,緩緩垂了長睫,低聲笑歎,“被識破了,真是遺憾啊。”
葉鳳歌心中一鬆,沒好氣地瞪著他,重重拍了拍仍舊環在自己腰間的手。“撒手!有事說事,再胡亂動手動腳,當心我忍不住打你。”
為加強威脅的語境,又或者是為了緩解自己先前多心的尷尬,她凶巴巴捏著拳頭在他眼前揮了兩下。
“別以為我隻是嘴上說說,當真會打你的。”
傅凜笑著鬆開她,徐徐靠回軟榻,手肘支在榻上,姿儀慵懶地以掌托腮。
腮邊有淺淺緋紅。
葉鳳歌轉身去花幾前端藥,傅凜的聲音在背後追著她的步子:“我前兩日送你的那個點翠花鈿,不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葉鳳歌雖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那枚花鈿,卻還是誠懇作答,“可那樣式未免浮誇……”
那枚雙蝶花鈿是以金箔製成,再用翠羽的色澤點綴;與尋常的花鈿隻流於平麵的紋樣不同,那兩隻蝶兒交疊的雙翼卻是活生生能振翅的。
花鈿是姑娘家用來蔽於額麵,作妝點用的飾物。
尋常的花鈿都是薄薄一小片,無論花鳥蟲魚都隻是扁平圖樣;可傅凜給的那枚卻是會撲扇翅膀的,活潑靈動是不假,卻也著實浮誇了些。
葉鳳歌一邊說著,端了藥碗回身來,見傅凜臉色微變,這才恍然頓悟,原來那不是從外頭買回來的,而是傅五爺親手做的。
於是她趕忙改口,“隻是過於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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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凜曾祖母的父親官至臨州府匠作中郎,正是數百年前主持繪製臨川新城建造圖的人。
傅家的這位先祖私下頗擅奇巧手作,著有《匠作集》傳家,圖文並茂地收錄了他生平做過的各式成品,還有許多奇思妙想卻未及落實成形的稀奇玩意兒。
傅家這位先祖顯然是個心思玲瓏、意趣豐沛的妙人,那本傳家的《匠作集》涉及門類繁多,不但有用途正經的屋宅機關、城防工事、寶船戰艦,還有不少一看就知是哄妻兒開懷的精巧物事。
由於傅家後人仕途通達,幾百年來偃武修文者眾,卻再沒出過一位那般匠心意趣之人,那本《匠作集》便被閑置在這宅子的藏書樓中了。
直到傅凜被送到這裏,因體弱不便出門,藏書樓裏那本《匠作集》便成了他除葉鳳歌之外最親密的“夥伴”。
七年來,他對照著《匠作集》中的流程工序,再加些自己的巧思改良,做出了不少稀奇精致的玩意兒,其中泰半成品都送給了葉鳳歌。
從傅凜此刻那失落惱鬱的神情來看,那枚雙蝶點翠花鈿很顯然也是他的手筆。
聽見她那來不及收住的小小嫌棄,傅凜“哼”了一聲,抬眼望天。
“沒說不好看,”葉鳳歌將藥碗遞到他麵前,軟聲賠笑,“我很喜歡的。”
“既喜歡,怎麼不見你用?”傅凜滿臉寫著不高興,顯然並不接受她這亡羊補牢般的安撫。
想著畢竟是他一番心意,葉鳳歌自知理虧地清了清嗓子,字斟句酌地小心解釋,“那個翅膀,它會撲騰。若當真要用,是不是過於……童趣了些?”
試想想,稍有一點動作,額麵就有兩對色彩斑斕的翅膀不住撲騰;若給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小姑娘用上,那倒當真是可愛得很。
可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姑娘……嘖嘖,得要多厚的臉皮才有那勇氣。
傅凜扭臉不看她,重重哼道:“你得答應我,待會兒就把那花鈿貼上,否則我拒絕喝藥。”
葉鳳歌為難地皺了眉頭,想了想,還是讓了一步,“好吧。”
她想,就貼一會兒,然後就說自己要找地方畫圖,躲著摘掉就是。
“三日,”傅凜像是察覺了她心裏的算盤,狡黠地勾起唇,“我會隨時檢查的。哪時我瞧見你沒貼著,下一頓藥就得免了,同意嗎?”
“別鬧,”葉鳳歌索性將藥碗抵到他唇邊,“趕緊喝藥,晚些涼了就不好了。”
傅凜倏地扭開臉,唇角噙著惡劣的偷笑,“你若不答應,我就不喝。”
那模樣,像極了那種扯小丫頭發辮的混小子。
葉鳳歌頭疼不已地沉吟片刻,“好吧。”
總歸是他精心費神做來送她的禮物,就慣他這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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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貼花鈿,自就不合適素麵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