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後還漫長的一生裏,將不會再有家族的扶持鋪路,不會得到來自家族的任何援助。會成為他們的敵人,隻要稍露破綻,就會受到他們的無情打壓。
畢竟,他的兄嫂、堂姐眼下做出的選擇,並不單單是接任了某個官職那麼簡單。在他們接下任命的那一刻,便已做出了站隊的選擇,幾乎不可逆轉地成為了世家豪強的敵人。
他們選擇的是一條需要迎難而上的路。
他們要以少年熱血的無畏,去成為這場變革中的薪火。
傅準喉頭滾了幾滾,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語氣執拗卻堅定:“若有機會,我也想跟著去衛大學士庭下聽教。待到明年開春,便去國子監應考。”
葉鳳歌與傅凜聞言麵麵相覷。
“或許你們覺得我還小,以為我不知自己選了什麼,以為我不懂做出這樣的選擇會失去什麼,”傅準一徑盯著自己的腳尖,“可是,我其實……”
十四五歲的少年之心最是純澈,雖不諳世事,卻也懂得大是大非。
他知道兄嫂與三堂姐選了一條注定艱難,卻無比正確的路。
他想和他們一樣。
傅凜振了振衣袖,滿眼冷漠:“你住西院。”
傅準猛地抬頭,雙眸晶亮。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葉鳳歌,見她噙笑點頭,這才轉回來對著傅凜重重點頭:“謝謝大哥!”
他那開懷的笑意感染了傅凜,讓傅凜再繃不住冷漠的臉色,忍不住也輕輕哼笑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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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公務與私事都理上路後,轉眼就到了四月初九。
這個日子本是葉鳳歌與傅凜早早擇定去遞交婚書的吉日,可近來兩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場麵便全無傅凜想象中的甜蜜繾綣、纏綿悱惻。
兩人早早商量好,這日隻交婚書,至於正式的婚禮儀程則延後,待四月中旬鑄冶署完成試炮,傅凜手頭的要務暫告一段落後再騰出空去做婚禮儀程的籌備。
一大早,他與葉鳳歌相攜前往京兆府遞交婚書後便忍痛分道,一個趕去鑄冶署跟進銅芯鐵火炮鑄造進度,一個帶著傅準趕去衛聆音大學士門下聽教。
雖說傅凜將許多事都交給孔明鈺去調度,可畢竟他才是鑄冶署的主官,他隻是還不慣與那些陌生的下屬同僚打交道,並不是要做甩手掌櫃什麼事都不管不問。
畢竟眼下那些反對的聲浪隻是在延和帝與趙玠的布局下暫時被壓住,可誰都知目前的平靜不過是對方在僵持階段的觀望而已。
如若鑄冶署不能盡快拿出成品完成試炮,那些人立刻就要跳起來死咬傅凜失職。
一旦他們將根基不穩的傅凜扳倒拿下,之前在朝堂為他的能力背過書的沅城水師主帥鄭悅、傅淳、趙玠,甚至苦心布局的延和帝,都會遭遇不小的挫折。
這不是傅凜一個人的事,所以他對此也非常重視,盡管滿心不豫還是得冷著臉過來盯著。
遞交婚書這樣重要的日子不能在家坐擁新婚嬌妻不說,居然還得上工,這讓傅凜慪得想噴血。
四月盛春的季節,他的臉色卻冷得像罩了層冰。
鑄冶署大小官員及工匠們被他那周身的寒氣凍得瑟瑟發抖,紛紛低頭專心忙碌,生怕與他對視要被凍死。
也就孔明鈺與他算是熟稔,知今日是他與葉鳳歌去遞交婚書的日子,自也懂得他在不痛快些什麼。
孔明鈺將傅凜“請”出工坊,兩人站到院中樹蔭下說話。
“瞧你這臉冷得喲,嘖嘖。你方才一進工坊,爐火都燒不旺了!”
傅凜沒心思理她的貧嘴,滿臉寫著不高興:“本月中旬出成品沒問題吧?”
孔明鈺道:“沒問題。”
傅凜點點頭:“那沒事了,你忙去吧。哦對了,先別忙著往試炮用的額火炮內填充火.藥,下午我再告訴你要添什麼東西。”
說完,也不等孔明鈺再問,就獨自躲到自己的那間辦事廳去寫寫畫畫。
下午近申時,傅凜將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交給孔明鈺,孔明鈺邊看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嘀咕。
“……添彩染沙?像煙花那樣?!裴瀝文說得沒錯,你這鬼腦子真是了不得,嘖嘖……咦?這……”
孔明鈺指著那張紙上的幾行字,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你確定要這麼做?”
“很確定。”
“不是,你冷靜一點,”孔明鈺扶額,“試炮時陛下與許多朝中重臣都會在,你給他們看這個,是想做什麼?!”
傅凜驕矜地翻了個白眼:“這個又不是給他們看的,是給我夫人看的。”
語畢,冠玉般的俊秀麵龐上,浮起赧然帶甜的紅暈。
孔明鈺捂住眼睛,揮揮手:“快走快走,趕緊回去讓你夫人看看你這副假公濟私、被情情愛愛衝昏頭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