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縉的婚俗裏,人們通常會將“向官府遞交婚書”與“婚禮儀程”這兩件事合辦;但若遇不得已的情況,先遞交婚書,另擇吉日再過隆重的婚禮儀程也無不可。
很顯然,葉鳳歌與傅凜就屬於後者。
在傅凜這邊,前後僅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需得拿出首件成品完成試炮,近來鑄冶署上下忙成一鍋粥,他自也不可能脫得開身。
至於葉鳳歌,那也並不閑。
如今葉鳳歌每日與傅準一道去文淵閣大學士衛聆音門下聽教,有些事真是一把辛酸淚。
她打小未進過官學,所學蕪雜且浮於表麵,在學養上的根基實在不穩,因此這幾日下來,她毫無意外地比一同受教的傅準要吃力得多。
別看傅準年紀小,到底是臨川傅家七公子,自在家塾開蒙時起所學所聞就承名師,之後又在臨州府的官學就讀,其學養根基之紮實確是葉鳳歌趕不上的。
於是,本著對嫂子的報答之心,每日回家後傅準都會幫著葉鳳歌再將當日衛聆音講過的東西再細細捋一遍。
這就意味著,旁的同窗隻需在衛聆音跟前學一遍就文意皆通的東西,葉鳳歌回家後還得在傅凜的幫忙下再過第二遍,真是半點也偷不到閑。
申時近尾,在鑄冶署忙碌一整日的傅凜回到家中,問過侍者,知葉鳳歌還在書房做功課,便親自去喚她吃晚飯。
因葉鳳歌與傅凜已商量好將婚禮儀程安排在五月初,與遞交婚書之日分開了,這日便隻能算作“小喜”,通常並不會特地宴請賓客,也沒有太過隆重的禮節規程。
況且二人在這些事上都是半懂不懂的,近來又都忙,索性就簡到極致,一切都如平常。
桐山宅子裏的人還沒來,目下這裏用的管事還是左相府撥過來的那位。顯然趙玠是個仔細周到的性子,雖自己暫且抽不開身,卻沒忘記派人囑咐管事替二人打點著些。
管事知曉今早傅凜與葉鳳歌去京兆府交了婚書,便妥帖地命人將廊下的燈籠全換成喜慶的紅色,並將主屋寢房內的長明燭換成了盤雲花燭。
非但如此,管事還早早準備了好些個小巧的紅布小封,裏頭裝了點散碎銀錢,供傅凜發給宅子裏的眾人,是為“添喜”。
傅凜抬眼瞧見廊下被換好的燈籠,眉梢掛了三分暖色,一路行來跟個散財童子似的,見人就遞上一個紅布小封。
等他從前院走到書房時,手中已空空如也。
對於傅凜的到來,正對著書冊蹙眉撓頭的葉鳳歌並未察覺,倒是在旁指點的傅準先瞧見。
“大哥今日回來得真早。”傅準眼彎彎對兄長笑道。
傅凜見葉鳳歌頭也不抬,頓時就笑不出來了。
這段時間葉鳳歌每日回來後,都要在功課上再花費許多功夫,簡直到了恨不得囊螢映雪、鑿壁偷光的地步,輕易都沒空正眼看他。
他不是不能體諒她的這番以勤補拙,可畢竟今日是不同的。他這新婚夫婿緊趕慢趕著早些回來,她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合著今早去京兆府交了份假婚書還是怎麼的?!
葉鳳歌這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極其敷衍地對他報以笑臉:“回來啦?”
也不等他應聲,便顧自又垂下腦袋,拿筆頭指了指書冊上的某一處:“小七,你方才說這是啥意思來著?”
葉鳳歌發誓她白日裏在衛大學士跟前聽得很認真!隻是衛大學士講的東西太多,讓她總覺得腦子裏是一鍋即將溢出來的漿糊。
“天,我嫂子這記性……”傅準無奈地揉著眉心,側身讓出來,“大哥,還是你自己個兒來教吧。差不多也該吃晚飯了,我先去叫他們傳菜。”
對於弟弟的上道,傅凜很滿意。
故作沉穩地勾唇頷首後,傅凜徐徐走過去站到葉鳳歌身側,左臂一展,狀似隨意地搭在她所坐的椅背上,俯身將腦袋湊到她的頰畔。
雖兩人之間並無肢體上的接觸,可葉鳳歌卻整個被罩在了傅凜的氣息與體溫之下。
這般若有似無的親密距離,呼吸相聞的繾綣無聲,看上去竟比沒羞沒臊的摟摟抱抱更叫人臉紅。
傅準紅著小臉扭頭就走。
他還是個孩子,這樣的畫麵看多了會長不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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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為功課發愁的葉鳳歌並未察覺兩人之間的姿勢有多曖昧。
“哪裏不明白?”傅凜溫聲道。
說話間,他的氣息盡數噴在她耳畔,溫柔又炙熱,如烘烤通透的柔嫩絨羽,輕輕拂過她的耳尖。
葉鳳歌周身酥麻一顫,忙不迭往左邊側了側,清了清嗓子,笑得略僵:“這、這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是很明白。”
“是說身份尊貴或身負重任之人,坐臥時都不該靠近堂屋的屋簷。”
“堂屋的屋簷又怎麼了?”葉鳳歌抱頭,嬌聲苦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