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1 / 3)

延和十四年四月十六的黃昏,三公九卿及部分朝中重臣、各地世家的實權人物隨聖駕儀仗,來到京郊衛城附近人煙稀少的泉山陰麓漣滄江畔觀摩試炮。

觀摩台設在臨江半坡上,居高臨下,視野開闊,正合將江麵上的情形盡收眼底。

以延和帝的雲龍座為居中分界,分立在她座旁兩側的人陣營清晰,涇渭分明。

江風獵獵,將在場所有人的衣擺漸次輕揚,無聲鼓張著若有似無的對峙氣勢。

月餘前那場朝堂論戰在場麵上看來是雙方平手進入僵持,可誰吃了悶虧誰知道。

守舊勢力們安安生生蟄伏近一個月,等的就是今日。

事實上他們並非當真關心這新式艦載火炮本身有多了不起,就像他們此前針對傅凜發起的輿論攻擊,根本目的也不是他們所強調的“傅凜這人是否適任”。

他們隻是心照不宣地等待著挑剔此次試炮中的缺陷與不足,以便趁勢將傅凜這個根基尚不穩的鑄冶署司空拉下馬。

畢竟,自延和帝登基這十餘年來,以左相趙玠為首的改革派始終致力於消弭世家勢力,自上而下重新梳理所有事關國計民生的權利及利益分配,讓被徹底壓製在底層近兩百年的寒門庶族重新獲得應有的機會。

此次趙玠一派在延和帝的支持下突然展開對朝中官員的清洗,這直接觸及了世家勢力既得的權柄與利益,他們當然不會讓趙玠一派如願。

若能從傅凜這裏撕開口子,對近來士氣大振的改革派將是巨大的打擊,對延和帝打算削減、扳倒世家勢力的意圖也能形成無聲的反擊與震懾。

在他們看來,以往少府聯合兵部督造的紅衣銅炮,往往需三五個月才能出一批可供實用的成品;而鑄冶署今日要展示的這門艦載火炮,卻不過是在短短二十幾天內趕製出來的。

常言道,慢工才能出細活。

有紅衣銅炮的先例在前,守舊派們深信,鑄冶署趕工出來的這門艦載銅炮絕不可能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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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日頭偏西,夕陽的金暉與落霞的緋紅一同灑在江麵,給滿江的粼粼波光鍍上一層瑰麗疏闊的金紅。

一艘承載著那新式火炮的戰艦在江上拋錨停駐,與坡上的觀摩台遙遙相望。

在場所有人——包括延和帝——都不明白,傅凜為何堅持要將開炮演示的時間定在日落之後。

等待是最煎熬人心的。

延和帝看似鎮定,可藏在龍袍寬袖下的手早已握成了拳。

她當然知道自己左手邊那幫子老頑固們打的什麼算盤,也信任自己右手邊這群朝氣蓬勃、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但今日這場看似例行公事的試炮,其結果關乎之後朝局的走向,也將決定她的治世理想能否成功邁出一大步。

所以,即便之前傅凜已數次以等比縮微的艦載銅炮模子在她麵前做過預演,此刻她仍舊不可自製地懸起了心。

暗自調整呼吸吐納數回後,她淡淡以眼風掃向趙玠。

趙玠心領神會,從容出聲:“請傅司空先向諸位大人略作講解。”

此刻的傅凜正站在人群之後,同自己新婚還不到十天的夫人咬著耳朵。

今日試炮原本與葉鳳歌半點幹係也沒有,傅凜卻向延和帝請了聖諭,堅持帶葉鳳歌同行。

自抵達這觀摩台後,葉鳳歌看著兩派人馬隱隱劍拔弩張的氣氛,便略帶嬌嗔地偷偷抱怨了傅凜幾句。

自成婚後,傅五爺哄人的耐心與技巧皆是突飛猛進。先前趁著沒人注意,就勾勾纏纏將自家夫人帶到人群後,使勁渾身解數替夫人順毛。

“……畢竟今日事關重大,若沒你在旁,我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傅凜以眼角餘光示意站在延和帝左手一側的某個熟悉身影。

作為臨川傅家的實權人物,今日這樣的場麵,定北將軍傅雁回自也不會缺席。

葉鳳歌沒好氣地笑瞪傅凜一眼。

這家夥知道她是個護短的性子,便也不說旁的,隻端著委屈巴巴的俊俏臉蛋賣慘就足以讓她無力招架。

“好吧,就不與你計較……”

兩人一徑咬著耳朵嘰嘰咕咕,都沒聽到先前趙玠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