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2018/6/30 16:41:33
“在想什麼呢?”蕭亦衡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讓司徒鳶一驚,渙散的思緒瞬間收了回來。她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瀲灩:“奴婢是在想,世子這蟈蟈折得漂亮,不知是跟誰學的。”“我娘。”司徒鳶抬起眼。“算起來,你與我,倒是有些相似。”蕭亦衡望著司徒鳶,“我的娘親與你娘一般,也是宮中最下等的宮女。沒有母係背景的依傍,所以我才會被送來崇封,你才會被送到南夷。”“世子這麼想我去南夷嗎?”司徒鳶問得漫不經心。“對。”蕭亦衡折著蟈蟈的動作未停,“同樣背景的人,總應該有同樣的命運才對。不然就,太不公平了。”“世子還知道什麼是公平,嗬。”司徒鳶的這一聲冷笑很是嘲諷,針對性極強,讓蕭亦衡皺了皺眉。正要再說些什麼,卻聽得身後一聲輕柔的呼喚:“蕭世子。”蕭亦衡順著聲音轉過頭去,就見一聲淡藍色宮裝,步伐翩躚的長公主司徒清雪不知為何進了蕭院,正向著他踏步而來。“既然世子爺有貴客,奴婢就不打擾了。待奴婢洗完衣裳,再來歸還。”司徒鳶說到這裏,瞥了一眼桌上蕭亦衡折出來的蟈蟈,補充了一句,“草太幹,編起蟈蟈來,很容易折斷的。”她說完這話,不待蕭亦衡反應,便身子往下行了一禮後,退出了門。隱約間,她能聽見,蕭亦衡柔和的聲音傳過來:“長公主此番前來,所謂何事?”“此事事關重大,我隻能說與你聽,能不能將身旁的人撤走?”“……”聲音漸漸遠去,司徒鳶抱著懷中的髒衣服,唇角勾了起來。同樣的背景應該有同樣的命運,嗬。蕭亦衡越要她嫁到南夷,遠離崇封,她便越要努力留下來,攪得他不得安生。……最後一天的日子終於來了。這一天,司徒鳶從浣衣局被放了出來。司徒奉天身邊的紅人曹公公帶著人馬,趕到北苑,拿著大紅色的嫁衣,示意她去正殿見駕。辛姑在內室為她穿著嫁衣,穿著穿著,便紅了眼眶“辛姑,如今皇上派曹公公來送宮裝,便同等於認了我。這可是我們千盼萬盼的結果,你哭什麼?”司徒鳶擦著辛姑臉頰上的淚水,問。“你我都明白,皇上早不正名晚不正名,偏偏挑選在這個時候是為了什麼?”辛姑握著司徒鳶的手,滄桑的臉上滿是憐惜,“若是皇上要你去和親,那這名,咱們不正也罷了。”“辛姑放心,今日的確是與南夷的和親日子,可這和親的公主,不是我。”“真的?”辛姑聞言,一雙帶淚的眸子愣住,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這嫁衣都已經送來了,怎麼會……”“辛姑難道沒有發現,這嫁衣與平常的嫁衣,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司徒鳶扶正了發髻上插上的金步搖,柔俏的身子在辛姑麵前轉了一圈。辛姑依司徒鳶所言,仔仔細細地對著她身上的嫁衣端詳起來。在瞥到她後背上一隻四彩的孔雀時,睜大了眼:“四彩,是四彩雀,鳶兒。”在崇封,公主出嫁,不論品級,皆應著五彩孔雀嫁衣。缺一色,則為及笄。她常年身處冷宮,根本沒人知道她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今日眾人在場,正好圓了她的及笄禮。“怎麼會這樣?這宮裝,是你自己準備的?”辛姑望著司徒鳶背後的四色孔雀嗎,有些回不過神來。“嗯。我讓攝南王半路將嫁衣攔下來,改成了這樣。”司徒鳶昂起頭,整個身子在這赤紅色宮裝的襯托下,更顯氣勢:“今日,我要讓所有人見證,司徒家,還有個不可忽視的三公主!”司徒鳶跟著曹公公進入大殿的時候,眾人都已經恭候多時了。司徒縉雲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宮裝,坐在右側,那位置,竟然比長公主司徒清雪還要靠前。司徒鳶一進來,司徒縉雲的眼光就一直盯在她身上,在看到司徒鳶身上赤紅色的嫁衣時,才終於收回了眼,整個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夙欒望著一身嫁衣,大搖大擺走進來的司徒鳶,皺了皺眉,轉身看向司徒奉天,“看來這和親公主,皇上似乎早已內定,我們這些個使臣,連被通知的資格都沒有。”“夙王哪裏話。”司徒奉天明明臉上笑得一臉和氣,可是說出口的話語裏,卻滿是不怒自威,“南夷國勢日益繁盛,朕是有心要與南夷結為親家,所以才會將親女兒出嫁。左右朕就隻有這麼三個女兒,皆是心肝寶貝。此番擇其一出來和親,不管選到誰,夙王若是不滿亦或者看不起,那豈不是也在看不起朕嗎?”司徒奉天將最後一句話說得格外嚴重,直接將司徒鳶與崇封國連接起來,有意要讓反對的人,說不得,也改不得。司徒鳶穩穩地站在大殿上,眉眼間沒有絲毫波動。她望著坐在主座上,已經年過半百的司徒奉天,被流蘇擋住的唇角若無其事地勾了一下。司徒鳶在大廳中央站正,雙手一揚,赤紅色的衣袖翻飛間,對著司徒奉天行了一個大禮:“父皇聖安。”她此番叫的不是皇上,是父皇,不用司徒奉天承認,就已經先自己定下了身份。對於司徒鳶這種自覺,司徒奉天沒有覺得不妥,反倒以為她是在給眾方台階下,坐實了和親公主的身份。想到這裏,他精明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坐在主座上的身子立起來,親自躬身將司徒鳶扶起來:“好女兒,快去坐下。”司徒鳶順著他的手勢站了起來,卻沒有依他所言在位置上坐下。她站在原地,眼中帶笑:“鳶兒還未給父皇敬茶,不能坐下。”“敬茶?”司徒奉天眼光掃向從進來開始就一直端著托盤候在司徒鳶身側的辛姑,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這是何意?”司徒鳶沒有回答他的問話,隻是側過身,拿著托盤上茶向著司徒奉天遞過去:“感謝父皇,特意為鳶兒準備今日這般盛大的及笄禮,鳶兒無以為報,隻能以茶代酒,敬父皇。”她說完這話,身子在大殿中央轉了一圈,讓她後背衣擺上繡著的四彩孔雀更加明顯。五彩缺一,是為及笄。這嫁衣是司徒奉天派親信曹公公送去的,眾人都看在眼裏,不會有假。可是,這好好的和親禮變成及笄禮,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明麵上所看到的那樣平靜。一時間,眾人雖疑惑難當,卻又不敢多言。“及笄禮,原來是及笄禮。”夙欒見此,忙接過了話匣子,有意幫司徒鳶打破僵局,“本王剛才還在想,三公主看著還像個孩子,若父皇知道迎回來的和親夷後隻是個孩子,心智不全,不知會不會不高興,以為崇封皇上故意糊弄。”他說到這裏,妖嬈的眸子望向司徒鳶,一語雙關,“這番看來,是本王多心了。”多心她孤立無援,多心她成為司徒奉天的最後一步棋。夙欒的話說到這份上,在司徒奉天還未開口的瞬間,已經將局勢定了下來,不讓他有及笄與和親同時進行的打算。司徒奉天望著站在麵前,還保持著舉杯動作未動的司徒鳶,隱在袖中的指尖握緊又鬆開,一張本就陰沉的臉此刻黑得可怕。“父皇,”司徒鳶開口,用著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你今日留我,他日,我必成為你手中利劍。”“朕怎知,這柄利劍,是不是最終會揮向朕?”司徒奉天說到這裏,停頓了一刻,意有所指,“就像現在一樣。”“父皇,財狼不屠殺同伴。”司徒鳶將茶杯再一次向著司徒奉天推近了兩分,“我姓司徒。”司徒鳶這最後一句話落,司徒奉天擰緊的眉終於微微放鬆了下來。他伸出手,接過麵前的茶杯,一飲而盡。然後解下腰間係掛著的翡翠白玉,遞給司徒鳶,當做是給了及笄禮物。及笄禮成。司徒鳶微微低下頭,對著司徒奉天躬身拜了大禮後,回了座位。司徒奉天退回主位,身子不像初始時的挺拔,他身子後仰,後背靠在龍椅上,隻一瞬間,就已顯出了蒼老之態。裴止望著因為司徒鳶的幾句耳語就瞬間轉變態度,蒼老盡顯的崇封帝,再瞥向司徒鳶時,目光中,審視的意味更加強烈,瞳孔深處,有一抹擋不住的欣賞之意,蔓延了出來。“鳶兒的及笄禮上,朕還有一事宣布。和親夷後,就定為朕的大女兒清雪。三日後,盛裝出嫁。各位可有異議?”“並無異議。”蕭亦衡率先出聲,眾臣附和。“父皇……”沒料到無妄之災會降臨到自己頭上,一向以溫婉示人的司徒清雪急了,蹭得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父皇,我……”“夠了!”司徒清雪的話語還未開頭,就被司徒奉天揚手打斷,“既然眾臣都無異議,那此事不必再說。朕乏了,想先下去休息。”說完這話,曹公公便攙扶著他,走出了正殿。沒了皇帝的加持,此番宴會,自然也不了了之。不過一個時辰,眾臣便紛紛退宴。司徒鳶摘下沉重的鳳冠,如來時一樣,拉著辛姑的手,向著北苑走回去。隻是,腳下的步子才剛離開紫宸殿,一轉角,就看到一身朝服,身形頎長的蕭亦衡負手而立,攔在了北苑的必經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