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2018/7/2 9:10:15
裴止轉過頭,望著佇立在原地,明明才不過及笄的年紀,臉上卻盡顯滄桑的司徒鳶,手不自覺地伸過去,輕握住了她的手。他沒有說話,隻是指尖的溫度透過交疊的肌膚,源源不斷地傳到她手心來,暖了她一身。司徒鳶垂眼看了下兩個人相握的手,有些無措:“你……”“別誤會,我並無別的意思。隻是想,便這麼做了。”裴止說得漫不經心,可握著司徒鳶的手指卻下意識地收攏了兩分。他將視線從司徒鳶身上轉到屋簷下遼闊的皇宮,輕道,“在這宮中,你不吃人,就會有人吃你。心慈是好事,隻要你必要的時候不再手軟就行!”“你這話是何意?”司徒鳶揚起頭。“南夷送親的隊伍傳來話,一路上,司徒清雪與夙欒往來密切。這不像養在深閨的長公主作風,所以我猜,定是你臨行前給了她指點,讓她抓住夙欒這課大樹。”“嗬~”司徒鳶輕笑了一聲,將手從裴止掌心抽了出來,“果然什麼都瞞不住你。”“其實,就你現在所處的位置,司徒清雪若是在南夷死了,對你來說,有益無害。你這麼做,是在養虎為患。”裴止躺了下來,雙手抱在腦後,仰頭望著天空上繁星,“人就是這樣,你救她十次,在她心裏也比不上你傷她的一次。你這麼做,她不會感激你的。”司徒鳶跟著裴止躺下,學著他的樣子看天:“我並沒有想讓她感激我,我甚至知道,若她有一日在南夷壯大,隻怕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我。可我就是見不得她死。”就是見不得,明明可以避免的傷亡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不管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司徒清雪從沒害過她。這一點,便足以成為她助她活下來的理由了。微風吹拂,夜晚柔和的風吹開司徒鳶耳鬢的發,讓她的意識放鬆,整個身子,有了絲昏昏欲睡的念頭。“三兒~”裴止喚。“嗯?”司徒鳶被突然而至的瞌睡擾得意識不清,被裴止這麼一叫,倒是回答得格外自然。“沒什麼。就想叫叫你。”裴止說著,原本平躺的身子側了過來,單手支著腦袋,望著司徒鳶已經眯上眼的模樣,勾唇一笑,食指往前探了兩分,輕輕刮向她的鼻子,“我離開皇城七年,是不是錯過了什麼?竟不知這死寂的宮內,居然還有像你這般性子的女子。”他說到這裏,感受到司徒鳶漸漸平穩的呼吸,顯然已經入夢後,才將剛剛說到一半下壓來的話語補充完整:“可你為何,偏偏姓司徒。”夜晚的風帶著涼意吹過,讓裴止剛剛的話瞬間被吹散在空氣中,就好似他從未開口說出過一般。眼看著夜漸漸深了,連帶著一蒼穹的繁星也漸漸消失不見,裴止才終於定了定神,將司徒鳶打橫抱在懷裏,想著來時的路掠回去,將她安穩地放在了公主府的大床上。他安置好人,剛要起身離開,手腕卻不期然被一隻小手拉住,將他重新扯了回來:“不要走,不要走,我求求你別走。”求?裴止眯起眼,重新望向眼前陷入夢魘的人。司徒鳶整個人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拽住手腕的指尖已經捏得泛白,額頭上冷汗涔涔。她一直反複重複著這句話,讓她拉住的那個人不要走,甚至用了求這個字。求……按照她倔強的性子,即便到死,也不會從她口中聽到一句求字,可是夢裏,卻也有這般低聲下氣去求一個人的時候。卑微如斯,倒像是將那人當成了全部。裴止望著司徒鳶,抬手擦去她額頭上的冷汗,正想將她搖醒,打斷這夢魘時,卻聽到她一直呢喃 伽菋星肆零久伍柒零捌捌久的話語變了種語氣:“亦衡,亦衡我求求你,算我求你,求你別走。”裴止僵在了原地。她口中的亦衡,是指蕭院那位剛晉升成世子的北齊質子蕭亦衡嗎?她與他……能在夢裏叫得這般親密,隻怕,關係匪淺。……“讓開!”“公主她還在休息,請二公主再等等。”“喲,高升了就真拿自己當根蔥了,我們公主來見她,居然還要等?她再怎麼能,也是低咱們公主一頭的,這一點,辛姑你不知道?”“閉嘴!”待該示威的話都說完了,司徒縉雲才開口象征性地嗬斥住了亂叫的丫鬟,“這兒哪有你說話的分,還不退下!”“是。”那丫鬟應了一聲,退到了司徒縉雲身後。“辛姑,我今日來,可是有要事來找妹妹的。”司徒縉雲將語氣放得輕緩,舉止間大方得體,絲毫不見找茬的樣子,“妹妹當上公主這幾日一直不太平,想來也從未去敬過各位皇妃草茶,不知這早茶禮節。所以這不,我親自過來,與妹妹一起去奉茶。”“奉茶?”辛姑下意識地望了望裏屋。這規矩,她不懂,也未教過司徒鳶。“對啊,上次敬茶,母妃可是特意囑咐過我,要帶上妹妹一痛前去。”司徒縉雲說著,身子向前走了兩步,微微加重了語氣,“辛姑,還不讓開?要是耽誤了時辰,你可擔待不起。”辛姑咬了咬唇,終於讓開了攔在門口的身子。司徒縉雲很滿意。她走上前,正要打開門,緊閉的房門卻先一步被人打開,一身整齊著裝,打扮正式的司徒鳶出現在她麵前。“你……”司徒縉雲有些錯愕。本來以為還能捉到她遲到的把柄,卻想沒想到,她居然早已經收拾妥當。“你們在外麵爭執這麼久的時間,難道還不夠我換好衣服?”司徒鳶錯開站在麵前的司徒縉雲,抬步向著院外走去。走了兩步,見後麵的人沒跟過來,不由得轉過頭提醒:“不是說要耽誤時辰了嗎?姐姐怎麼還不走?”司徒縉雲暗暗捏了捏手指,臉上又恢複了一貫的笑容,跟了上去:“就來。”……淑蘭殿。司徒縉雲對著主座上的婦人甜甜一笑,拿過宮女托盤上的茶遞過去:“母妃請喝茶。”“嗯,真乖。”淑妃說著,拉過司徒縉雲,與她一起坐在椅子上,“讓母妃看看,我的縉雲,今日好像又美了幾分。”“哪有,母妃又笑話我。”望著眼前這番其樂融融的景象,司徒鳶低垂下眼,候在一邊,打算等兩人敘完母女情後再上去奉茶,貿然打擾,不妥。從司徒縉雲說要來給後宮嬪妃奉茶時她就已經知道,她真正要她敬的,其實隻是薛淑妃罷了。皇後早薨,膝下無子,在這宮中,自然以四妃為大。而大皇子司徒明生母賢妃早已拜入佛門,不理宮中事務,所以後宮,淑妃當道。正宮以死,小人稱道。“妹妹,想什麼呢,還不快過來敬茶?”司徒縉雲與薛淑妃說完,便想起了司徒鳶,眉角一挑,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司徒鳶點了點頭,按照剛才司徒縉雲的模樣給薛淑妃奉茶:“淑妃娘娘請喝茶。”隻是,如若料一般,她並未接茶。“啊,母妃怕是還不知道吧,她就是父皇最近新收的公主,說是……”司徒縉雲說到這裏,微微頓了頓才繼續道,“說是父皇一響貪歡與某個宮女生下來的孩子。”她一字一句,看似在為了證明身份,可是越說得詳細,便也越將她身份說得不堪。“宮女的孩子?”薛淑妃嗤笑,“縉雲?,你可真是糊塗,皇上因為失去清雪糊塗,將賤婢認作女兒也就算了,你怎麼也將阿貓阿狗往母妃這兒帶?你不知道我最討厭這些卑賤如螻蟻卻還總想著往上爬的人嗎?”她說到這裏,身子從主座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司徒鳶:“果然是下等人生出來的東西,不知道怎麼奉茶嗎?”司徒鳶保持著奉茶的姿勢沒動:“還請淑妃娘娘明示。”“翠兒,你告訴她。”薛淑妃扣了扣自己塗滿蔻丹的指甲,在原地踱了兩步。“是。”候在一旁的丫鬟翠兒行了一禮後道,“旁係出生的公主奉茶,是要行三叩九拜大禮的。”跪拜大禮。雖然在上一世,她並未經過後宮,成為這正名的公主,可是卻也知道,這三叩九拜大禮,在崇封,也隻有皇上和已逝的皇後才受得起。她一個狐假虎威的淑妃,何德何能?司徒鳶端著茶,不卑不亢地跪下。正當薛淑妃以為她要向她行大禮時,卻聽得司徒鳶朗聲道:“按照崇封組製,三叩九拜大禮隻對至上之人。不管是在崇封還是在宮中,皇上才是那個至上之人,所以恕鳶兒隻能對淑妃行孝女之道,淑妃娘娘請喝茶。”“你!”薛淑妃被她一番話氣得一哽,卻又不敢反駁。剛剛司徒鳶言辭間已將司徒奉天搬了上來,她就算再後宮中再榮寵,卻也終究是比不上當朝皇帝的。她望著跪下來的司徒鳶,伸手去接她遞過來的茶。指尖剛接觸到杯沿,她卻突然手一轉,打翻了整杯茶。滾燙的茶水澆在司徒鳶手背上,讓她白皙的皮膚瞬間一片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