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2018/7/25 16:31:06
“什麼?”司徒鳶睜大眼,一時間有些緩不過神來。“你在崇封,已是個死人。所以,不管你也還有什麼願望,還有什麼謀劃,從今往後,司徒鳶的人生,也再與你無關。”司徒明說到這裏,轉過頭,語氣變得更冷,“包括裴止,也再與你無關。”他在這裏單單點出裴止,讓司徒鳶皺起眉,心中驀然鈍痛起來。那般絕塵的男子,在助她回宮之前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平安歸來。可現在,她平安著,卻在其他人眼中,已經死了。司徒鳶突然很想知道,那個身上藏著的秘密比她還多的人;那在她心動卻威脅告誡她愛上他的代價她付不起的人;那個處處救她,危難間不得不來的人,若是得知她死了的消息,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間司徒鳶走神陷入自己的思緒,司徒明皺了皺眉,冷聲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過兩日再來看你。”說完,便走了出去。……自從司徒明離開到現在,已經過去多日了。這些日子裏,她身上的傷,喉嚨的傷都已經愈合結痂得差不多了,隻要不作出什麼激烈的動作,便不會有大礙。可獨獨除了她的眼睛。剛開始,因為接受不了司徒明帶來的消息,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隻是一直在想重生後的事情。可迷迷糊糊間,一天一夜過後,她原本漆黑一片的眼睛,好像可以看見一絲光來。仿佛世界有了希望,隻要眼睛能好,這司徒明的府邸,根本關不住她。所以,司徒鳶開始配合著開始吃飯,吃藥,可明明恢複了飲食,她的眼睛,卻再也沒有像之前一樣有一絲亮光過。整個眸子,完完全全是一片漆黑,漆黑得像她如今的心境。已經死的人被囚禁在這裏,看不見多餘的人,看不見光,自然也看不見時間的流逝。司徒鳶還是像往常一樣坐在桌前,自己給自己嚐試著倒茶,聽著水流落入杯中的聲音來判斷茶水的多少。今天,茶水才倒了兩盞,門便吱呀一聲打開,有人想著她走了過來。司徒鳶側耳聽著,手中倒著茶水的動作滯住:“顧神醫,你來了。”“你知道是我?”顧然有些驚訝。他放下茶杯,坐在司徒鳶對坐。“你的腳步,從我醒來的那一日,我就已經記住了。憑腳步聲判斷僅有的幾個身份,似乎,並不算難。”司徒鳶說著,為他倒了一杯茶水,水滿則止,分毫不差,“顧神醫請喝茶。”“看來你適應得很好,我還擔心突然失明會對你生活產生困擾,現在看來,完全是多餘。”顧然接過她倒的茶輕抿了一口,道。“適應隻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後麵的話,司徒鳶沒再說。她目光轉向顧然,明明瞳孔中沒有一絲亮色,可是顧然還是感覺到了她濃濃的不甘。“顧神醫,你聽過株連嗎?”司徒鳶突兀地問。“株連?”顧然眯起眼,“株連是生長在岐北山澗中的草,傳言若兩個人同時服下,則其毒效和醫效會一同應驗在兩人身上,一人生死,兩人共赴黃泉。所以,它還有另一個名字,叫獨活。”“神醫真是見多識廣。”司徒鳶微微笑著,俊俏的臉不經意間染上嫵媚,“那你剛才感覺,這株連的味道,可還好?”顧然皺眉。他低頭望著杯中的茶水:“你在茶中下了株連?嗬,想騙我?你被大皇子關在這裏,哪裏去尋的株連?”顧然雖然嘴上說著不信,可是指尖卻還是向著自己的脈搏探過去,果不其然,在原本沉穩的脈搏中,有一絲不同尋常的脈象出現。這脈象時起時伏,極不穩定。就想,現在的司徒鳶一樣。司徒鳶站起身,明明看不見,可是身上的氣勢卻不減分毫:“株連一直在我手中,隻不過,我從未想過要拿它出來將我的生死綁在另一個人身上而已。可現在,我想出去,便不得不委屈顧神醫了。”“笑話,你以為,我中了株連,你就能順利逃出去?即便你逃出去又能怎樣呢?說到底,你已是個死人。”“我出去,自有我未了的心願。而顧神醫,我相信你自有出去的方法。”司徒鳶說到這裏,手腕一轉,頭頂上束發的簪子已被她抵在脖頸的動脈上,“顧神醫,我平生還未正經求過一個人,如今我想求你,帶我出去,我想跟某人告個別。”“若我不呢?你打算用你的命要挾我?”顧然眼中泛起戾氣。“不,我是在用神醫自己的命要挾你。”司徒鳶說著,簪子用力向前抵了兩分,皮肉瞬間就見了血,“你該知道,我這人,最擅長的就是死也要找個墊背的。”顧然顯然是被司徒鳶神經質的動作驚到。他歎了口氣,無奈的道:“也罷也罷,算你走遠。今天,正好是宮中為三公主準備的祭祀大典。按照慣例,宮中的人都會出宮送魂。你要道別的人,隻要是宮中人,便一定會在送魂人中出現。你若是想道別,就趁那個時候吧。”司徒鳶一喜:“今日何時?”“日落之時,魂魄歸西。”顧然說到這裏,似乎突然意識到司徒鳶看不見,補充了一句,“屆時到了時辰,我帶你出去便是。”“那就有勞顧神醫了。”……顧然約定的時辰很快到了。這個時候,按照崇封習俗,作為大皇子的司徒明自然也會在送魂人之中,所以,正室無主,是顧然帶她出去的最好時機。顧然迷暈了看守司徒鳶的侍衛,將她喬裝成他手底下重病的患者,從後門偷偷溜了出去。崇封三公主逝亡,雖不是什麼光彩的死法,但為了體現司徒奉天的仁德,還是用了正規公主的儀式。現在,這個皇城主幹道,一片蒼白之色,白色的旗幟夾雜著黃色的錢紙在大街上飛舞著。顧然拉著司徒鳶衣袖躲在街角處,望著如此大陣仗的送葬,故意調侃司徒鳶:“明明人還活生生地站在這裏,可身份,卻被一個死人剝奪了。嘖嘖嘖,可悲啊,可悲。”他說完這話望向司徒鳶,卻見她毫無反應。她眼睛看不見,隻能豎著耳朵聽著來往的聲響,企圖單靠她的耳朵與鼻子,就能嗅出裴止的所在。“哎,你看……聽著自己葬禮的進行儀式,心裏是什麼感想?”可是,身旁的人卻偏偏不想讓她如願。一直在她耳邊聒噪到不行。“沒什麼感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我連死亡都親生經曆過,還怕親眼看自己的葬禮嗎?”司徒鳶回答得漫不經心。“那你告訴我,你來,到底是想跟誰告別啊?你說說那人的特征,我幫你找找?省得你好不容易出來卻又錯過他。”“不用了。”沒想到,顧然的好心卻遭到了拒絕。司徒鳶睜著那雙漆黑卻毫無焦距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此刻正麵無表情從主幹道走過的人,輕聲道了句,“我等的人,他來了。”顧然順著司徒鳶望著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一身素白的攝南王裴止抱著司徒鳶的靈柩走在前麵,而他身邊,是被徐元推著的,坐在輪椅上的司徒明。司徒鳶在空氣中嗅到裴止的味道,嘴角勾出一抹笑,正要上前,卻被顧然拉住:“你要幹什麼?你瘋了,現在可是大街上,你就是這場送葬的主人公,這般貿然出去,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更何況……”顧然說到這裏,望向司徒明的眼睛眯了起來,“更何況,大皇子就在攝南王身旁。”一句話,讓司徒鳶前進的步子瞬間停了下來。她聞著空氣中越來越淡的熟悉味道,迷茫地道:“那你說,我是不是沒辦法再見他了,也沒辦法跟他告別了?”“這樣的結果,你應該早猜到的,不是嗎?”顧然望著司徒鳶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告別,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內心好過些。他已經接受了你已死的事實,為什麼還要以現在這般姿態出現在他麵前,讓他再受打擊一次?”他的話,換來司徒鳶長久的沉默。她聽著漸行漸遠的送葬禮聲音,低下了頭:“我如今雙目失明,告訴他我還活著,也隻是個累贅罷了。”“那你……”今後怎麼打算?顧然最後的那句話還沒問出來,司徒鳶就率先解答了他:“大皇子的那個囚籠,我不想再進去了。顧神醫,我知道,你幫我出來,自然也知道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再回去了。”“本來帶你出去,就沒打算再帶你回去。”顧然撇了撇嘴,“萬一你在府裏絕食什麼的,那我還怎麼活?”“噗呲——”被他的話逗笑,司徒鳶望著他,“那我就當是為了你著想,一定好好活著。”“你能這樣想最好。”顧然說著,拍了拍手,一輛馬車瞬間從巷子裏駛了出來,“車和盤纏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車夫是我認識的人,他會帶著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謝謝。”司徒鳶道了聲謝,抬腳跨上了馬車。在馬車疾馳起來的瞬間,她掀開簾子,對著被馬車甩在後頭的顧然大喊:“其實,那隻是普通的瀉藥而已,我根本沒給你下株連。”“我知道,我早聞出來了,傻子,那茶,我一口都沒喝。”得到的,是顧然同樣大聲的回應。路上,車夫告訴她,顧然說,她的眼睛其實並沒有瞎,隻是一直被司徒明用藥控製著,所以才看不見。隻要用顧然放在包袱中的藥物,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重生活過來的這些日子,她一心想著如何複仇,如何保護她身邊的人,從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有這麼坦蕩離去的一天。拋下所有,也拋下愛。司徒鳶勾起唇,將頭輕輕靠在馬車上。隨著車夫一聲一聲駕馬的聲音,馬車出了城,向著未知的遠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