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桉最後問道:“請問他叫什麼?”
“加裏·霍爾,他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叫年喜。”
年喜。
隨你之姓,冠雙歡喜。
後來,溫暮知道了這件事,那種酸澀感更重了。
“年喜最後那句話是不要告訴爺爺的意思嗎?”
“他等了一輩子,最後等來的是兩個人隔岸思念的消息,這到底讓他放下了還是讓他更不甘心其實說不清楚,但是這卻能讓他安心離去。”
“他知道自己要離開了,隻是太不甘心,所以哪怕聽到關於他一點點的消息就知足。”
“那不要告訴他?”
盛桉沉默須臾:“大概是不想讓爺爺像他一樣,知道對方過得不好,這才是他最難過的事。”
溫暮懂了,糾結道:“那也不能回去之後什麼也不說啊,總要讓爺爺知道的,他也惦記了這麼久,這麼多年肯定都形成心結了。”
“要說,卻不要這樣說。”
一周後,溫暮出差結束,兩人一起回了家。
那次和年長安說過話之後,他就準備了一幅畫,內容是兩個年輕人在紅色長椅上吹口琴。
他到家後,又用三天的時間,作了另外一幅畫。
是兩個人老了以後,一起坐在長椅上的場景。
盛桉帶著兩幅畫去見了年長安。
“他給自己起了個中文名叫年喜,他說還記得你這個老朋友,他一直都在想著你。”
年長安坐的很直,定定地看著盛桉,眼裏有晶瑩的光。
“他現在過得很好,有兩個孩子,他的兩個孩子都很優秀。他讓我告訴你,他其實一直都很想念你,因為你教會了他口琴,也給了他很好的回憶。”
“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誌同道合的人。”
年長安眼裏的光閃著,嘴角卻在笑,搓著手,一遍遍地重複:“好,好…”
“所以爺爺,您要去看看他嗎?”
溫暮側頭看盛桉,又控製自己收回視線。
如盛桉所料,他搖搖頭,笑著說:“不用了,我老了,經不起折騰,他過得好就好,他還記得我,我就滿意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他又重複了好幾遍,“這樣就很好。”
盛桉提議道:“不然您再吹次口琴吧。”
“暮暮,給爺爺錄個像,以後有機會了帶過去讓他看看。”
年長安瞬間有些緊張:“我已經很久沒有吹過了,我怕我吹的不好。”
溫暮忍不住有點想哭,拿起手機掩飾住自己,調好視頻。
盛桉笑著安慰:“不會的,骨骼是有記憶的。”
“您先練習一下。”
他扯了扯衣服:“我用不用換一件?這個是不是看起來太舊了?”
“不會,您這樣很好,看起來精神也很好。”
“這是他給你買的新口琴,讓我帶回來給你。”
他又緊張了一會兒,拉了拉自己的衣擺,把盛桉手裏的口琴接過來,看了看,就坐到椅子上,挪了挪方向:“我這樣吧,後麵是鴿子群,可以看出我生活的地方。”
“好。”
溫暮找了個好的角度。
年長安看準鏡頭,才緩緩笑道:“年喜。”
大概還想再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又閉上,露出笑來,把口琴放到了唇邊。
他想說的話,都在琴音裏。
12孔半音階口琴,響起時像清泉流過山穀,空曠悠長,是一首很簡單的曲調,卻好聽極了。
遠處的鴿子群潔白,在空中飛著,地上落著,飛的再遠總要回歸這裏。
琴音隨著風,繞到雲端上,悠悠揚揚環繞著軟雲,那裏站著一個老人。
他大概是聽懂了。
他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