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輛公交車的司機可能是個性格暴躁的新手,快到公交站的時候,顧即喊了三次有下他才不耐煩的表示自己聽見了。
司機車開得快,刹車一拉,車廂裏一群人跟要被海浪打出去一樣,這一個頭撞在那一個的背上,那一個人的手打在這一個人的大腿,頓時車廂內抱怨聲四起。
顧即在這片片抱怨聲中艱難的從人群的縫隙中擠過去,左腳剛著地,右腳還沒有踏下去呢,司機又和趕著投胎一樣啟動車子,他一嚇,幹脆直接跳了下去,雪地瞬間被踩出一個大印子。
怎麼這樣啊?顧即抱怨的回過頭去,公交車已經嗖嗖的開出去,還給他留下一地席卷起來的風雪嗆得他直咳嗽。
一天的好心情並沒有因為這一點點小事就被破壞,幸好公司離公交站隻有八分鍾的路程,時間還很充裕,不會遲到,顧即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在一家批發鋼鐵水泥的工廠上班,當然,按照他的身板是絕對做不來什麼能挑能抗的粗重活的,隻是做些對賬和出貨的活,勉勉強強還算得上一個小主管,他長得白淨,外表實在和工廠的氛圍格格不入,廠裏的人都打趣說他是工廠裏的門麵擔當。
快到工廠門口,顧即吸一口涼氣,給即將麵對一天的繁重工作暗自打氣,他加快腳步,一路上和廠裏的工人們打招呼。
工人們都很喜歡這個年輕的主管,長得好看不說,待人也溫和,不像他們這些大老粗,開口就是葷段子,出手就是大粗魯。
廠裏的幾個小姑娘對顧即最為青睞,她們有些連初中都沒有上完,隻能出來打工,很難接觸到像顧即這般的人,是以,常常會做些小動作來討這位主管的歡心。
比如,此時的顧即看著自己辦公桌麵的一盒熱騰騰的水餃,有些哭笑不得,工人們高看他,還以為他有多優秀,其實他打小也是苦過來的人,哪裏會不明白大家的艱辛之處。
他提著水餃笑吟吟對著正在埋頭工作的工人說,“又是哪個田螺姑娘,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工人都抬起頭來大笑,看向一個兩頰被風吹得紅彤彤的小姑娘,她不好意思的埋著頭,擺明了告訴這水餃是她買的。
“小顧,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沒有給自己打算打算?”工廠一個工作了有些年頭的老大哥扯開粗嘎的嗓子大問,大冬天的他隻穿一件單衣,但還是因為一大早繁重的搬運工作背後很快就起了小汗珠。
顧即把水餃放下去,笑笑,“伍哥,我哪能啊,誰家姑娘肯跟著我吃苦?”
伍哥全名叫伍大牛,他這個名字的來曆還挺有意思,聽說是出生那天家裏的水牛也正好產崽,家人想要他像牛一樣茁壯成長,就給他起了伍大牛這個名字。
也正如家人所想,伍大牛年逾四十,身子骨依舊壯得跟頭水牛一樣,他年齡比廠裏很多人都大,大家都親切的喚他一聲伍哥。
此時伍哥把一袋子的水泥砰的摔在地上,擦著額角的汗,哈哈大笑,“哎廠裏的大妹子們你隨便挑,看上哪個,哥給你們拉紅線。”
大家這樣開玩笑慣了,但顧即還是接招不來,遠遠看見經理走過來,他連忙向大家打眼色,“經理來了,別說話。”
於是所有人馬上噤聲埋頭苦幹起來,顧即把熱乎乎的水餃藏在櫃子裏,然後才拉開椅子翻開賬本。
工廠的經理很不受員工待見,此時他腆著一個啤酒肚大搖大擺的從門口走進來,先是用他那小得像老鼠眼的眼睛在工廠的工人麵前掃來掃去,繼而背著手裝模作樣的開始視察。
顧即抬頭看了一眼,覺得他這狐假虎威的姿態實在可笑,又看見他那顆大到像西瓜的頭,忍不住想,為什麼有人的頭可以那麼大呢——或許可以建議經理去申請世界上最大的頭的吉尼斯紀錄。
他不再看,專心致誌的對起帳來,這些賬單本來不應該是他來做的,但經理為了偷懶一股腦塞給了他,加重工作量不說,顧即最怕的還是算錯哪個小數點。
小時候上學,老師總會一臉嚴肅的告訴學生,一個小數點的錯位相差的就是十萬八千裏,他原先還不以為然,但有一次數學考試一道大題點錯小數點導致差一分及格,於是此後痛改前非,再也沒有犯過這樣的低級錯誤。
想到年少時光,顧即總是忍不住嘴角泛笑,雖然那時候過得也很是狼狽,但還有林景衡陪在他身邊,其實要真正算起來,是他總粘著林景衡。
畢竟林景衡好像挺討厭他的。
大頭經理的略顯尖細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把正陷入回憶的顧即嚇了一跳,“什麼事情這麼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