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拿著,”甘嫂把輔導書塞到他懷裏,臉上有著中年女人特有的溫柔笑意,“好好學習,將來考個好初中。”
輔導書拿在手中分量很重,顧即緊緊拿著,說,“阿姨,下個周末我去你家飯館幫著洗碗吧。”
甘嫂一愣,立馬說,“你才幾歲,別想這些。”
顧即一直低著的頭終於抬起來,這讓甘嫂將他眉骨上的紅痕看得一清二楚,他急急解釋著,“我在家裏洗了很多年的碗了,不會洗不幹淨的。”
甘嫂抿了抿嘴,神色有顧即看不懂的複雜,但是她終於不再反駁,“那行,阿姨就破例一次,請個小童工。”
顧即這才咧開嘴露出個與年紀相符的孩子氣笑容。
解決了輔導書的事情,顧即回頭看一眼緊閉的家門,並不打算回去,那個男人睡覺的時候很不喜歡被人打擾,剛才揚手的一掌已經足以他吃夠教訓。
於是他不顧外頭火辣的太陽,抱著輔導書蹦蹦跳跳的下樓梯,心情顯得很愉悅的樣子——這個年紀的孩子看起來忘性總是比較大。
即使剛剛經曆過被親生父親趕出家門,又在接受人恩惠的時候無情被挑了傷疤,他現在卻是帶著笑的,至少明天上學的時候,不會再拿不出老師讓他們買的輔導資料,避免了那份難堪。
整個小區隻有老槐樹保留了一絲絲陰涼,沒有地方去的顧即打算在槐樹下睡一趟午覺,等時間差不多了,再回家去給男人做飯——雖然男人很少在家吃飯,但冰箱裏好像還有一團麵線和兩顆小白菜,夠他接下來一天的糧食。
這樣想著,心情陰鬱的顧即又滿血複活,跳著跑著到老槐樹下,遠遠望去,老槐樹像是一方的守護神,給顧即撐起了一把大傘,隔絕了外界的侵襲。
炙熱的陽光照射下來,將老槐樹的枝葉印在地麵上,樹影斑駁間,耳邊是知了的啼叫。
顧即如視珍寶抱著輔導書坐到了老槐樹下,屁股底下的青草刺得他很不舒服,他調整了下坐姿,頭靠在槐樹硬邦邦的皮膚上,有點紮人。
可他喜歡這可老槐樹,媽媽在世的時候,會帶他在這棵大樹下麵乘涼,然後教他二十六個字母的發音,他讀不準,媽媽也不罵他。
那是他還沒有上學的事情了,現在他已經就讀小學三年級,其實他有些記不清媽媽的樣子,隻是記憶中的媽媽無論是什麼時候,都會帶著溫柔的笑意撫慰他——就連那個男人酗酒打人的時候,臉上帶傷的媽媽也從來沒有將痛苦轉移到他身上。
那麼溫柔的一個人,卻在一個夜晚選擇了吃安眠藥自殺,如果不是男人總是打她,她現在應該是陪在自己身邊的。
顧即恨那個男人,他寧願沒有男人當自己的父親。
午後總是容易犯困,顧即追憶了沒多久就昏昏欲睡起來,懷裏的輔導書抱得比他在睡覺時抱著被子的力氣還要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該是天氣沒有那麼難以忍受了,人們又敢走出屋簷,顧即覺得有點吵,伸手撓了撓耳朵,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小朋友,你好,請問紅秀路3棟樓在哪裏?”
這一句顧即聽清楚了,所以他猛然睜開眼,下意識的護住懷裏的輔導書,警惕的看著前方,因為他坐著,所以隻能看見三雙腳,一男一女,還有一個小孩子。
他隻好抬起頭仰視,因為剛剛睡醒,陽光又猛烈,他不得已眯著眼看——三十來歲的斯文男人和優雅女子,身邊站著一個男孩子。
大概是出於同齡人會下意識接近同齡人的心態,顧即將目光放在了那個男孩子身上,和他一般的年紀,少年特有的纖長單薄的身體穿一身整潔的襯衫和長褲,白淨的臉,大概是還沒有長開的緣故,五官過於精致,還有點精雕玉琢瓷娃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