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嬌陽斜斜穿透雕花的窗棱,卻無法驅散籠罩在帝君二人心頭的陰霾。
鄭貴妃方一開口,已帶了哽咽之音,慌忙背轉了身。
“心蘭,咱們老夫老妻,說這些套語做什麼”,景泰帝深情地凝望著她,再拍拍榻邊,示意鄭貴妃落座,還拿枯瘦如柴的手握住了鄭貴妃的柔荑。
鄭貴妃低低應著,嗓間全是梗塞之意,隻怕景泰帝難受,麵上一直強言歡笑。她挨著景泰帝坐下,又貼心地替他蓋上薄被。
景泰帝幹咳了兩聲,加快了語速道:“咱們長話短說,趁她今日無暇顧及朕這裏,有些話朕要早早交待於你,你日後也好心中有數。”
嫁進宮內時,鄭貴妃不過二七年華,轉瞬間便在宮裏過了二十餘年,從小小的美人熬成貴妃,與春景泰帝之間也有了深厚的情誼。
先皇後過世後,本是鄭貴妃位子最尊,她奉景泰帝之命打理後宮,後來大權漸漸旁落,兩人反被瑞安長公主製約。
如今兩個人說話到要瞅著瑞安長公主不備,鄭貴妃終是忍不住,睫毛輕輕一顫,低低垂淚道:“是臣妾辜負了陛下所托,好好的後宮弄得烏煙瘴氣。”
“連朕都逃不了她的魔爪,何況你一個婦道人家”,景泰帝略略勸解幾句,便打起精神,將唇覆在鄭貴妃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鄭貴妃眸間悲喜莫辨,眼光十分複雜。有些喜悅、有些傷感,更多的卻是忐忑與不安。末了,她堅定地與景泰帝說道:“兄長雖然屢屢受到排擠,這些年來一直不敢懈怠,依然希望有機會為陛下效力。日後太子若有星星之火燃起,臣妾一家必將全力助它燎原,鄭氏滿門為了陛下的江山,寧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心蘭,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景泰帝握著鄭貴妃的手舉到自己唇邊,無限憐惜地吻了一吻,再深情說道:“這些年咱們幾乎不怎麼往來,那賤人到少往你這裏疑心。今日一見,還不曉得有沒有以後,你謹記朕的囑咐,這便趕緊回去,莫叫旁人發現蹤跡。”
宮內處處是瑞安長公主的眼線,兩人下次再見麵興許便是在景泰帝的靈前。鄭貴妃忍著心間悲愴,鄭重地衝景泰帝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複又偷偷自乾清宮後門離去。她一身宮女的衣衫,幸喜無人發覺,又悄無聲息回到自己宮內。
宮裏頭暗流洶湧,僅有一條長安大街之隔的長公主府卻是風平浪靜。
疊翠園裏一早便有長公主那邊的婆子輕扣門扉,說是長公主憐惜大小姐身子嬌貴,往後不必每日晨昏定省,隻別誤了宮裏兩位嬤嬤的課業便好。又說了晚間的夜宴開在水閣,請大小姐務必準時前往的話。
陶灼華尚未起身,菖蒲陪著娟娘去見了見,對婆子的話自然唯唯應答,娟娘又含笑送上一個裝了銀祼子的荷包,熱絡地說道:“大清早有勞您跑這一趟,咱們初來乍到,往後還承您多多照應。”
幾句話恭維得婆子滿心歡喜,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婆子笑嘻嘻接了,又留下來喝了碗茶,說了些府中的瑣事,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