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平的瞳孔頓時收縮成了一點,呼吸瞬間幾乎都要停滯了,他一眼便看出這是一尊正宗的元代青花釉裏紅的瓶子。
忙忙地大喘了兩口氣,他才緩過心神,連忙伸出手,右手抓著瓶頸,左手托著瓶底仔細地端詳起來。
中年男人早已將董三平的神情看在眼裏,端三茶碗放在唇邊,遮住了一絲狡詐的笑意。
看過瓶身,又看了圈足,整整過了一盞茶時間,董三平緩緩長籲了口氣,將那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試探著問道:“您打算多錢出手?”
中年男人的小眼睛又眯成了一線,笑嘻嘻地伸了五根手指。
“五千大洋?”董三平小心地陪著笑。
“嘿嘿……”男人冷冷地笑,“大朝奉是在羞辱我,還是羞辱這瓶子?”
“這……不敢,不敢!您這意思……”董三平伸出自己的手指,問。
“五十根大黃魚!”那男人驀然睜大的眼睛裏射出精光,“這瓶子難道不值這個價麼?”
五十根大黃魚相當於一萬六千大洋,能在奉天府買上三十套上好的宅子。
如此大的一筆錢,董三平實是做不得主,他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那桌上的流光異彩的花瓶,“這……錢數太大,我做不得主,不過,現在咱就去請東家出來,請他來定奪。”
中年男人臉色微變,又翻了下眼睛,傲慢地道:“合著之前都是白磨嘴皮子了,那就快去叫個能拿主意的過來。”
“順子!”董三平衝著小夥計使了個眼色,“請東家去。”
順子立即答應了一聲,麻溜地掀開通向後麵的門簾,跑了出去。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後麵卻沒有什麼動靜。
中年男人的臉上漸漸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您再略等等!”董三平忙又續了茶,陪著笑道。
“你們東家……這麼長時間,是繡花那?還是生娃兒那?”中年男人又翻起了死魚眼睛。
“叮鈴”“叮鈴”……
說話間,後門棉簾上的兩支虎頭銅鈴鐺響了起來。
順子推了一個木質輪椅,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輪椅上坐了一位幽蘭般美麗的女孩子。
墨染般的長發用一根紫檀嵌銀的簪子綰在腦後,瑩白的小臉上一雙瑩瑩的眼睛美得如同晨霧中的深潭,小巧的下頜隱在毛鋒極好的白狐領裏麵,淡青色的緞麵夾襖滾著金色雲紋邊,圓角襖擺下是一條墨綠色織金竹的百褶裙,長長的遮了腳麵。
她望了一眼桌邊坐著的中年男人,並未說話,隻是向著他禮貌地微笑了一下,然後示意順子將輪椅推到桌前,伸出一隻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握住了瓶子的細頸。
“這是……”
女孩兒的微笑讓中年男人心神一蕩,直到她撫上了桌上的那尊價值千金的青花瓷,這才突然醒悟過來,不解地望著董三平問道:“這是誰家的小丫頭,別再弄砸了我的東西!”
“噓。”董三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認真地望著那女孩子的神情。
長長的睫毛微垂,女孩兒白晰的小手輕輕撫摸著瓶子,過了半晌,她才收回手,抬起眼眸看了中年男人一眼,聲音如黃鶯出穀,卻是對順子說道:“回去吧。”
“您……”董三平明顯有些急了,剛想開口,不想中年男人卻粗聲粗氣兒地截下了話頭。
“怎麼個意思?哪個旮旯裏蹦出這一位,摸了我的瓶子話都不吱一聲?”女孩兒的神色讓他不爽,因此,講話也更加不客氣起來。
“這位爺,我們店太小,收不起這尊寶貝,請您移步別家吧。”順子接了話。
中年男人聞言,立即從椅子裏竄了起來,眯著的眼猛地瞪了起來,右手重重地拍在八仙桌上,“合著你們店這是耍人玩兒呢?東家,你們東家呢?小黃毛丫頭也來摸我的寶貝,她也配?”
董三平怕女孩兒被男人碰到,忙攔在兩人中間,“您消消氣兒,這就是我們聚古雅軒的東家,卓小姐,卓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