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井繩如蛇(5)(2 / 3)

柳如此時淚水止也止不住:“回。”

臨走前,她依依不舍地回眸望著慕屠蘇緊閉的房門,想著:還未歡愛完嗎?

“表姐。”

“嗯?”

“你還有招嗎?”

她不死心。

白芷臉色唰地白了,經過此事,她可再也不敢打趣,忙不迭回道:“無。”

柳如道:“得不到他,誓不罷休。”她眼中閃爍的火焰,燃燒正旺,白芷愣愣地看著她,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充滿了前不怕狼,後不怕虎,願為愛粉身碎骨的意誌。

那樣的她,死了,雖然是在夢裏。

白芷微微一笑:“得之,你幸;不得,你命,切莫太強求。”

這是她給柳如僅有的忠告。這是夢裏她用命換來的心得。

柳如回到柳府,舅舅當屬最為開心的。他老淚縱橫地抱著柳如哭,柳如見不得他這副模樣:“爹,我還活著。”

“嗯,我的如兒還活著。”

站在一旁看著舅舅這般失態的模樣,白芷心裏泛酸,何時白淵能愛她如此?不求心力交瘁,隻求稍微在乎。然而夢裏的經曆告訴她一個不爭的事實。在白淵眼裏,除了權力,一切皆乃墊腳石,有用,用之;無用,棄之。他不會像舅舅這般兒女情長。

柳繼看著白芷臉色似不高興,關切地問道:“表妹,可是不舒服?”

“無。”白芷回。

眾人尚在相訴離別之痛,管家跑了過來,臉色蒼白,神情著急:“不好了,老爺、少爺。”

“何事?”柳繼臉上並無慌張。

“送往南詔的糧草全被人劫了。”

柳繼一臉平靜地道:“無事。運送車隊是南詔的人,出了事,也是他們的責任。”

柳如好奇地問:“哥,平時我們不是有專門為客戶送糧草的車隊嗎?這次怎麼讓南詔自個兒運?”

“錢給得太少,自是不包運費。”

“哦。”柳如覺得古怪,但也並未再問。

白芷看在眼裏,心裏卻清明了許多,想必這便是“換柳如”的條件。運糧草是件極為小心之事,時辰、路線可有多種選擇,若無人相告路線、時辰,糧草怎會那麼巧被人劫走?更巧的是,劫匪選擇在南詔派人運糧的這次,柳家將一點責任都沒有。即使無責任,商賈最珍惜自個兒的貨,可柳繼和舅舅臉上竟是這般平靜,好似早已料到。

顯然,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劫糧。慕屠蘇扣柳如,想必也是為了這些糧食。他以三千六百五十兩買的這些糧食,而非柳如!

慕屠蘇學南詔王威脅人,隻不過南詔王是暴力服人,他則以“軟暴力”服人,更可惡!

柳如要回房休息,舅舅尾隨其後,追著問近來可有事情發生。大廳內,隻剩下白芷與柳繼。

“表妹,這次多虧你,表哥無以為報。”柳繼對白芷客氣著,帶著幾分疏離。白芷不解他的這份客氣,也不願多費腦深究,她回道:“表哥若想報恩的話,寫封書信,告之家父,我表現良好,盼回去即是。”

“表妹才來不過數日,想回去了?”柳繼顯得有些激動。

白芷道:“母親在家,不甚放心。”

“那我讓姑姑來桐城住?”

“戰亂在前,不宜。”

“那……”

“表哥,你若想留我,直說便可。”

“表妹,我……”

“還是,你舍不得我家的清荷?”白芷掩嘴而笑。她發現上次清荷與柳繼都不敢對視,眼神閃躲,兩人心意相通了?

而事實上,柳繼不是臉紅,而是臉色蒼白地道:“胡鬧。”義正詞嚴,稍帶怒氣。白芷見他反應激烈,稍稍怔了怔,下一刻,瓷碗摔地的脆響聲嚇得白芷差點靈魂出竅。

站在門外的清荷忙蹲下來收拾自己釀成的殘局,魂不守舍之下被碎瓷片紮了手,殷紅的血流了出來也茫然不知。白芷看不下去,忙蹲下來,握著她的手。當看到她淚流滿麵的臉之時,白芷怔怔地道:“你哭了。”

是什麼讓清荷這般傷心?

“小姐,我沒事。”清荷縮了縮手,把指頭的血擦幹淨,收拾好地上的碎片,起身離去。清荷跟白芷多年,白芷怎會不知,她其實是有事相瞞。

而此事,該是與她身後的表哥有關吧?白芷轉頭看向柳繼,且發現他臉色亦不佳,心事重重的樣子。

看樣子是了。

她也不好明著問,隻是心裏多了個心眼。

白芷以為此後她要麼安心閉門思過,要麼白淵大發慈悲領她回去。接下來的日子裏,她確實平安無事地過著自個兒的小日子,天明起床、吃飯、做女紅,晌午睡午覺,下午喝茶、看書,晚間熄燈睡覺。周而複始,雖乏味單調,可還算太平。

直到……

柳如被人揍了。

此事說來話長。

柳如不死心就這麼和慕屠蘇沒戲了。正逢裴府在招短工,她女扮男裝,蒙混進去。奈何她空有一顆做短工的心,實有一副嬌生慣養的身體,什麼活兒都幹不了,拖累其他工友,難免被排斥。排斥便排斥吧,反正醉翁之意不在酒,她隻是想接近慕屠蘇。誰承想,慕屠蘇的房間,短工不得靠近。接近不了怎麼辦?柳如機靈著,知道從服侍慕屠蘇的丫鬟身上下手。她容貌姣好,著男裝極為清秀,小丫鬟哪能扛得住她的“美色”,每每都被逗得心花怒放,笑逐顏開。

柳如調戲的丫鬟有個老相好,恨柳如恨得牙癢癢,趁著柳如不備,往她頭上套個麻袋,往死裏揍以解恨。這一揍,柳如傷得不輕。她渾身掛彩不說,引以為傲的傾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乍看煞是滑稽。

而在她療傷之際,慕屠蘇因腰傷嚴重,無法上陣,心疼兒子的王妃不顧慕屠蘇的反對,連夜把他帶出桐城,回京城療養去了。柳如為沒能見到慕屠蘇最後一眼,差點兒哭瞎了眼。

白芷去看她的時候,險些笑出來。她這表妹真是自找苦吃,吃力不討好。

躺在床上怒氣未散的柳如朝白芷訴苦:“我這輩子最大的屈辱不是世子拒我於千裏之外,而是被人套著麻袋狠揍。”

白芷抿嘴憋笑道:“恨又怎樣?這被揍的緣由又不能告訴表哥和舅舅,沒人給你報仇。”

“我自個兒報仇。”柳如咬牙切齒,漂亮的眉蹙成一團。

白芷怔了怔,勸柳如:“三思而行,切莫像上次那樣……”她有些心虛,“給別人占了便宜,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她還記得當時柳如對她抱怨時的眼神,提到搶先上慕屠蘇床的女子,柳如兩眼噴火,險些把自己燒了。

“我死也不忘當日那人的聲音,我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打你的該是那丫鬟的相好,這個派人查一下便知道了。”

“我已查清楚了。此人叫陳石崇,是府上的廚子,喜歡去花街喝上兩杯到三更。愛美女!”柳如說到“美女”之時,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白芷立即打斷她的主意,忙不迭阻止:“莫要用美人計。”

“我要讓他斷子絕孫。”

“你想作甚?”白芷心下已有不好的預感。

柳如半眯眼,眼中發狠:“閹了。”

“……”

論狠,柳如當之無愧為首。

“那你好自為之,別讓自己吃虧了。”白芷隻好這麼勸說她。畢竟美人計好是好,危險性也大,要是有個閃失,被人吃了,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得不償失。

“所以此事,要表姐幫忙。”柳如朝白芷微笑。

白芷不吃這套,斷然不會蹚這渾水,是以,十分果斷地拒絕:“表姐來此是思過的,可不是捅婁子。關於這事,表姐愛莫能助。”

“難道你忍心我吃虧嗎?”柳如露出可憐狀。

白芷十分淡定地反問:“難道不可算了嗎?”

柳如發狠:“你若不幫我,我寫信給姑父,說你在這兒勾三搭四,勾引我哥。”

“最好說我勾引你哥不成,改去勾引你爹。”白芷捋了捋額前的發,不理會柳如胡攪蠻纏,起身準備離去。她反正名聲已經不好了,不在乎再來個“不倫”。

柳如見威脅不起效,氣得直拍床板。

白芷按平時作息,睡午覺睡到申時。清荷早在床邊恭候著。白芷命清荷梳發,頭發隻梳到一半,柳繼的隨從走來,告訴白芷,柳繼在鳳仙樓等她。

突然邀請她去鳳仙樓?鳳仙樓是桐城享有盛名的酒樓,白芷前些日子還跟清荷嚷著想去嚐嚐有名酒樓的菜肴,未料今兒柳繼竟做東請她前去。

那麼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隻是臨出門之時,清荷嚷著肚痛,不能前去。白芷覺得清荷肚痛得突然,方才還好好的,怎偏生這麼巧,說痛就痛?心存疑惑,白芷卻也隻好獨自前去赴約。

戰事逼近,桐城大不如前,外頭人不多,先前一向爆滿的鳳仙樓此時客人稀稀拉拉,反差極大。小二似認得白芷,點頭哈腰地問:“是白姑娘吧?”

“嗯。”

“這邊請。”白芷便跟著小二上了二樓,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不一會兒上了些飯前小點,芝麻糕、蛋黃酥、白糖雙炊糕,算是豐盛。白芷一邊嚐著點心一邊耐心等柳繼。可誰承想,有一人忽然坐在她的對麵,朝她傻笑。那人麵如冠玉,珠圓玉潤的身材,身上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菜香。

“落花不是無情物。”坐對麵的男子朝白芷念了一首詩的前半句。

白芷怔了怔:“化作春泥更護花。”這男子是考她背詩嗎?

那男子登時眼眸亮晶晶的。白芷被他太過明亮的眼睛嚇得不輕。她說了什麼話,使他這般愉悅,甚至愉悅得有些不正常?

“你是何時注意我的?”對麵那男子羞澀地低頭,嘴卻咧得極大,掩不住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