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福兮禍兮(4)(1 / 3)

秋蟬早出晚歸,每天睡眠不過兩個時辰。她一幫手尚且如此,更別說她丈夫忙成什麼樣子了。白芷心疼秋蟬這麼折騰,自個兒又力不從心,隻能為她煮點補品。

她端了一碗血燕到秋蟬房間,竟見秋蟬趴在桌上睡著了。白芷推推秋蟬兩下,秋蟬才緩緩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著她。白芷把血燕給她:“喝吧。”

秋蟬一見是血燕,立即瞪大眼睛:“你瘋了?!你爹一個月沒給你們生計的費用了,你還給我吃血燕?”

“這些都是二娘留下來的,你也知,我和娘都不吃這些,放在那兒也是浪費,你無須多嚼舌頭了,趕緊吃吧。”

秋蟬頓了頓,勉為其難地吃了幾口。白芷看秋蟬有心事的模樣,問道:“你怎麼了?”

“今兒又檢查出八個病患,雖不是雞瘟就是鼠疫。但……今兒王大夫也染上瘟疫了,我怕……”她擔憂的自然是同在一線的丈夫。秋蟬一向堅強,此時竟哭了出來:“他要是有什麼不測,我也不活了。”這般矯情的話,斷不會出自秋蟬之口,除非是關於她丈夫宋柯。

白芷也沉下了心,跟著擔憂起來。她憐憫之心不多,對於王大夫的不幸,她隻能說得上稍稍惋惜,可對象換成她好友的丈夫,則另當別論。秋蟬與她丈夫宋柯可謂是白芷間接搭線,成就天賜良緣。當年身為白芷武師的秋蟬心疼白芷渾身是傷,整日金創藥不離身。她掙的那點“教學費”都花在金創藥上了。白芷不忍,想勸說秋蟬,但秋蟬一根筋,聽不進去。白芷隻好找藥農買藥材,降低秋蟬的成本,便找到了秋蟬如今的丈夫。秋蟬跋山涉水地每天去買藥材,一直居住深山的藥農未見過女子,而後他們幹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秋蟬當年晚冬便嫁作他人婦。外頭人皆道秋蟬討了個便宜,像秋蟬這等山村野女、其貌不揚之人居然找到一俊美乖巧的藥農,不是討到便宜是什麼?

秋蟬也大方承認自己確實占了便宜。宋柯從小與父親住在山上,從未下過山,賣藥都是父親下山。他父親剛去世,他自己做的第一筆生意,便是白芷的金創藥,見著的第一個女子也是秋蟬。即使日後宋柯見著白芷這等傾國傾城之色,他還是一口咬定,最美的莫過於自家娘子秋蟬。

這也是秋蟬死心塌地跟著宋柯的原因,即宋柯死心塌地地愛著秋蟬。用清荷曾打趣的話說就是,宋柯眼裏隻有一位女子,那便是他娘子,其餘全是男人。

如今出了這等事,秋蟬緊張惶恐是應當的。

白芷道:“要不,你勸一下宋柯?”

“他最近一直在研究這種瘟疫,前些日子稍有眉目了。不過最近瘟疫範圍擴大,他全部精力都放在病患身上了。”

“唉。”白芷深知秋蟬此刻的心境,一如她前些日子害怕母親得瘟疫一樣。麵對死亡,她們不是恐懼,而是害怕失去,失去至親至愛乃人世間最讓人痛不欲生的事情了。

白芷努力去保護柳氏,她強勢、霸道甚至無理。

一根筋的秋蟬還會遜色嗎?

不過幾日,宋柯感染瘟疫了……

本來宋柯要被送往受感染患者的集中營裏,卻被秋蟬死活攔住了。帶著瘟疫的病人,誰敢接手?白芷咬咬牙,她接了。白府大,她把宋柯安置在北院,除了秋蟬,其餘人等皆不可接近。

自然,白芷亦不能接近。其實秋蟬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要死,一起死。

這便是生死相隨。深刻的愛情,不過如此。

白芷幾番想去北院看看秋蟬,皆被紅翹極力阻攔。白芷道?:“我隻遠遠地看看。”她實在心憂不已,即使她早已明白,秋蟬與宋柯已站在鬼門關徘徊,但秋蟬是她唯一的好友,她做不到無視。

紅翹抓著她的衣襟,固執地搖頭:“夫人交代過,不允許小姐去北院。”

白芷怔了怔,柳氏從不插足她的事,一直是漠不關心的,未料,這時卻橫亙在她麵前了。白芷抿了抿唇:“至少讓我及時去收屍啊。”言罷,淚水模糊了眼。她從未如此難過,即使白淵拋棄她們母女倆,她也未曾有這麼難過。

紅翹見白芷哭得似淚人,心生惻隱:“要不,小姐隻在北院門口看看?”

“嗯。”白芷點頭如搗蒜。此時,她哪有一點小姐的架子?

她急切地來到北院門口。紅翹聰慧,朝裏麵大喊了兩聲:“秋蟬小姐,秋蟬小姐在嗎?”

裏麵卻一片死寂。

白芷心口一緊,自個兒也提了嗓子高喊:“秋蟬,是我,聽見應一聲。”

門口的侍衛好心勸阻白芷:“白小姐,你別喊了,裏麵的那兩人指定死了。”他們眼裏透著冷漠,白芷不禁抖了抖,心也跟著寒了起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可真是薄如紙。她不也一樣嗎?若秋蟬不是好友,她哪裏會管秋蟬的死活?

門緩緩開了一點,門縫裏透著一個單薄的身影,著灰色長袍,長發隨便在腦海鬆鬆垮垮地紮著,額前幾縷發遮住了眉眼,唯有那雙亮而無邪的眸子,白芷還認得。

宋柯!瘦骨嶙峋的宋柯!不過一個月未見,他竟瘦得如此之多。

宋柯道:“白姑娘。”他急切地想開門出來,可門隻能開一掌寬的縫,因外頭被鐵索拴住了。白芷怔了怔,宋柯一向淡淡的,與秋蟬風風火火的性格可謂是水與火,偏偏兩人相處得極好。

看門的侍衛見勢,手中長棍朝門縫裏的宋柯一頂,弱不禁風的宋柯頓時倒在了地上,可他的手還朝白芷伸著,手裏拿著一塊白色絲巾。

紅翹朝侍衛大哥喊了一句:“侍衛大哥,他隻是想給我家小姐東西。你幫忙遞過來。”

“患瘟疫之人的東西,誰敢拿?要是得了瘟疫怎麼辦?”侍衛顯得極為冷漠,拒絕了紅翹的請求。白芷有些生氣,覺得侍衛太貪生怕死了,二話不說,直上前自個兒去取。

紅翹欲攔,卻未能攔住,想跟著,又有所顧忌,站在原地直跺腳。

白芷都自個兒來取了,侍衛還不放行:“白小姐,莫要難為小的,鄭大人交代了,閑雜人等,不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