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翹見白芷和慕屠蘇回來了,連忙跑去迎接:“將軍,夫人,你們總算回來了。”
白芷心下一沉,除夕離家遊玩,後果自負,如今是“自負”的時候了。慕屠蘇卻看得極開,拍怕白芷的肩,寬慰道:“這點事,不用擔心。”
白芷卻不覺得,恭親王妃現在並不喜歡她,已然看她不順眼,如今她除夕夜拐走慕屠蘇,恭親王妃定然會把氣撒在她的身上。
“自負”是出乎意料的,在新房等他們的不是恭親王妃,而是一向不問他們事的恭親王。
他看也未看白芷,直接對她道:“你先出去。”
白芷點頭,與慕屠蘇目光交會。慕屠蘇回她一個溫柔的笑容,她卻更是不安,不甚情願地退了下去,順道為他們關上門。在關門的刹那,白芷瞧見了恭親王臉上凝重的表情。
他們會說些什麼?白芷心裏一下子沉重了起來,一想到方才在麵具攤位旁看到的那張臉,心便更沉了。是有關於她的嗎?
白芷被紅翹安排在隔壁的房間裏。白芷坐在茶幾旁,一邊喝茶一邊等待,幾壺茶下肚,上了幾次茅房,依舊不見恭親王出來。有何事談得這麼久?白芷的心愈加不安起來。
紅翹提醒白芷:“夫人,已二更了,洗洗睡吧。”
白芷卻困意全無。這件事擺在麵前,她怎麼能睡得著?如此,白芷又命紅翹去燒一壺水,去泡茶。反複幾次,白芷實在挨不住,竟趴在茶幾上睡著了。
直至第二天醒來,白芷發現自己已然躺在床上,而自己身邊竟然沒有慕屠蘇。是他搬她上床睡覺的嗎?他和恭親王談了一晚上?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如此詳談?白芷喜胡思亂想,忙不迭喚著紅翹。紅翹打了一盆熱水進來,浸濕麵巾擠幹遞給白芷。白芷一邊擦著臉一邊問:“昨晚誰抱我上床的?”
“是將軍。”
“他昨晚談了多久?和我一起睡的嗎?”
“不知,那時我也睡了,起來的時候,也未見將軍從房裏出來,興許昨天是夫人一人睡的。”
白芷眸光淡了淡,愈發心裏不安了。可她不安又怎樣?慕屠蘇的事情她管不了,唯有信任他,才是她該做的。可她毫無自信可言。她一想到那張臉,強烈的挫敗感就席卷而來。
“對了,方才王妃的貼身嬤嬤說王妃有事想見你,讓你醒來便去北苑找她。”
“是嗎?更衣。”白芷掀開被子,速速起身。
王妃找她,不知有何要事,也許是關於恭親王找慕屠蘇談了一晚上的事情?
答案是白芷想多了。王妃找白芷談的就是白芷最初擔心的那事,除夕之夜拐帶她兒子出去,不一起吃年夜飯,然後絮絮叨叨一通。白芷全然無感,經過一夜的折騰,王妃這些冷言碎語,她可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當年被王妃討厭的南詔小公主不就是如此嗎?隻要被慕屠蘇愛著,什麼都無所謂。王妃所能做的,無非是發發牢騷,翻翻白眼,對她不會有任何影響。
她怕的是恭親王,為了助三皇子奪得皇位,連兒子都願意殺的“忠心”男人!
白芷明顯感覺到慕屠蘇近來極為忙碌,早晨早早離開,晚上她睡下之前,總見不到他,如此反反複複幾天,她心生疑惑,決定和他好好談談。
白芷點頭如搗蒜,以手撐著腦袋,眼皮下垂,困意襲來。紅翹見白芷這般模樣,推了推快與周公見麵的白芷:“夫人,若你乏了,先去睡睡吧。”
白芷抬著蒙矓的眼,擺擺手,捏了捏自己的額角:“是有些困了,如今什麼時辰了?”
“二更了。”
“這麼晚了啊……”白芷看了看外麵,皚皚白雪,屋頂上像是蓋了白色帽子,已然瞧不見屋瓦,這麼大的雪,他還在外麵,到底忙些什麼?
“小姐,要不你先睡下吧?”紅翹甚是心疼白芷。
白芷搖頭:“再等等,若再拖下去,我毫無安全感可言。”
幸而她堅持了,不過一會兒,慕屠蘇便頂著大雪跑進屋來,見她坐在屋裏還未睡下,略顯驚訝。白芷朝慕屠蘇微笑:“回來了。”慕屠蘇點頭,有些無措。
白芷走上前,為他脫下身上沾雪的大氅,撣去長袍上剩餘的雪,執起他冰冷紅透的手,以自己的手溫為他焐熱。慕屠蘇失笑,滿臉寵溺地看著白芷:“怎好讓芷兒幫我焐手,按道理這是為夫該做的事情。”
白芷亦笑:“我們還分那麼清楚嗎?”
慕屠蘇一怔,眼眸柔和地凝視白芷。白芷幫慕屠蘇搓了搓手,原本以為要把手弄熱起碼要一會兒,卻不料,隻是兩三下,手便燙了起來,發自體內的。白芷愣了愣,抬頭看向慕屠蘇,他嘴角已然含笑。
“色坯子。”白芷啐了他一口,他欺身靠向她。
“我有話問你。”
慕屠蘇頓了頓,不解地看著白芷。
白芷道:“你這些天忙些什麼,雖然我不該問,但……”白芷看了看慕屠蘇,卻發現慕屠蘇原本帶**的臉上已然沒了興致。他微笑,摸了摸白芷的青絲,眼中帶著誠懇:“我若說了,你不許吃醋。”
“吃醋?”白芷眉眼一挑,“外頭有女人了?”
慕屠蘇捏著她的臉,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白芷被他扯著臉,口齒不清:“外頭有女人了。”
慕屠蘇毫不含糊地抱起她,扔在床上,扯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欺身壓向她,吻著她。白芷以手抵著他的胸,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
慕屠蘇解氣地在她脖上狠狠吮吸了一口,她的脖子上立馬顯出一個吻痕。慕屠蘇道:“我倒是想去找個女人,這樣就不會每天抱著你睡,還有力氣想要你了。”
白芷自我反省,露出抱歉的樣子。慕屠蘇趴在她身上不起來,對她道:“先前南詔打了敗仗,退兵千裏,但我朝已然無國庫支援軍隊乘勝追擊,又怕一時興起的南詔東山再起,皇上決定重建邦交。此次前來的使者是南詔大公主,我與她有一麵之緣,所以這幾天我都是我在與她周旋。”
“大公主?”白芷一怔,若是聽見小公主她或許不會那麼吃驚,畢竟她已然有了心理準備。在夢中,南詔大公主是南詔國的一個傳奇,南詔大公主與南詔小公主被譽名為“並蒂蓮”,同時生,長相不同,性子亦不同。南詔大公主樣貌出奇的美麗,卻好舞刀弄槍,十三歲驍勇善戰,從小披甲打仗保衛國家,年方十六,鍾情戰敗國送來的傻太子,不顧所有欽慕者的驚訝、南詔王與南詔後的極力反對,一意孤行,是個思想極為獨立的女子。
當然,這是她夢裏的南詔大公主,今次的南詔大公主還是那番模樣嗎?
慕屠蘇見白芷若有所思的模樣,輕敲著她的腦門:“別胡思亂想,大公主已有夫君,不會發生你所擔心的。”
白芷問:“你就單單陪她一人嗎?”她還是心有餘慮。
慕屠蘇點頭,白芷便無話可說。慕屠蘇喚了一下白芷,白芷回眸看他,四目相對。白芷見他眼底開始烽火燎原,愈燒愈旺,明白他想作甚,心下了然,湊上去吻著他的唇,雙手搭在他的脖上:“色坯子。”
白芷並未放下心中的石頭,但已無必要再去問慕屠蘇。她必須給自己找個事情幹,去忘記這等煩心事。白芷便喚了紅翹,上街去買錦綢與金線。她有些手癢,想繡一繡金邊大牡丹花,順便獻殷勤給王妃,改善一下關係。夢中,她不是自從把自己的女紅金邊大牡丹獻給王妃,王妃便喜歡她了嗎?就連慕屠蘇都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一直問她是不是她繡的。雖然她總是驕傲地點頭,卻遭到他滿臉的質疑。她會女紅不足為奇,他所奇怪的是她能繡出那般美麗出彩的金邊大牡丹。
白芷忽然想到當初白術回府,手上包的便是她繡的手帕。雖然後來白術還給了慕屠蘇,但白芷總覺得那帕子洗不幹淨。她再為他繡一個好了,反正現在的慕屠蘇不會懷疑不是出自她之手了。
白芷此番是坐轎子出門,東轉西轉行至白府。紅翹對著轎窗問白芷:“夫人,要去白府坐坐嗎?”
白芷本想道:“不必。”卻忽然想到了白術,自她出嫁,已許久沒見著那孩子了,她便道,“去看看吧。”
“是。”紅翹便命轎夫轉到白府。
對白淵心寒後,白芷幾乎不再管白家的事,卻不料,短短三個月,白淵官居從二品,任命兵部侍郎一職。她進白府本想去見見白淵,卻被告之,白淵正在見客不方便。白芷隻好直接去見白術了。
三月不見,白術長高了不少,見著白芷,原本無精打采地讀著書的他像久旱逢甘露的小草,一下子豎了起來,跳到白芷身邊,笑臉相對:“姐。”
白芷點頭:“學累了的話,休息休息,無須這般勉強自己。”
白術嘿嘿傻笑:“還是姐最疼我。爹和娘一直逼著我讀書,要我與翰林院那些人比,壓力頗大。術兒不喜文縐縐的東西,喜歡舞刀弄槍,姐夫說了,待我長大,便讓我跟他。”
白術所說的姐夫該是慕屠蘇吧。白芷笑問:“你何時與姐夫碰麵了?”
“皇宮啊,姐夫當時正與一位紅衣女子切磋,不過過程中誤傷了紅衣女子的侍女,沒再比下去。”沒看完比賽,白術頗覺可惜。
真是奇了!切磋武藝,也能誤傷?以慕屠蘇的小心謹慎,不大可能。自然也不可否認這個可能。更大的可能是大公主的侍女要麼眼有疾,要麼故意讓對方誤傷自己……吸引別人的注意。
白芷一怔,又開始胡思亂想。大公主的侍女會不會是小公主?畢竟白芷已見到她了。她來京城,是以何身份?南詔小公主?還是……私訪?白術見白芷臉色不佳,扯了扯白芷的裙擺:“姐。”
白芷回過神,對白術笑了笑:“記得。學習能學則學,不能學,那便棄文從武。這武學,得從小抓起,你瞧姐姐我,這麼棒的身體!”白芷拍拍自己的胸膛,似頗有男子氣概。
忽然,身後有人拍她。白芷差點背過氣,這力道……
白芷猛地轉身怒目圓瞪,卻見裴九朝她燦爛一笑。
“九哥,你又來了。”白術見裴九,仿佛很熟的樣子。
裴九揉揉白術的頭發:“夫子交給你的任務完成沒?完成了便隨我去射靶子吧。”
“好……”白術對白芷歡笑道,“姐,我得趕緊完成任務去了。”再看看裴九,“九哥,等我片刻哦。”白術便積極地去寫字了,與方才無精打采的模樣判若兩人。
白芷好笑地看著白術,對裴九道:“你真會投其所好,抓住術兒的弱點。”
裴九笑起來:“我還知道很多人的弱點,且樂此不疲願意去投其所好。”
白芷一怔,愣愣地看向裴九。裴九隻是朝她笑,眼神空空的,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隻能看出他的笑容極其空洞,不是發自內心的,或許是太熟,白芷竟然能從他眼中窺探出他的悲傷。
白芷眸子暗了暗,幹著嗓子問:“阿九……”
“嗯?”
“你如今的夢想是什麼,以前的夢想又是什麼,還記得嗎?”
裴九忽然靠近白芷,白芷身子退了退,提防地看著裴九。兩人四目相對,有的隻是冰冷不親厚。裴九道:“我以前的夢想是去一座山,有山有水有風景,還有我最愛的女人。”
白芷窒息。
“如今的夢想……嗬嗬。”裴九不再死死盯著她,而是看著外麵的皚皚白雪,“一雪前恥,不放過任何一個傷害我裴家的人。”裴九再看看白芷,“其中包括慕屠蘇。”
“蘇蘇他……”白芷脫口而出地喚著慕屠蘇,卻見裴九眸色有著微妙的變化,及時住口。
裴九忽然笑了:“淫婦。”他說得極像玩笑話,看她的眼眸中有窺探不出的情愫,那樣認真又似在追憶。裴九的眸子那樣專注地看她,而又非看她。
白芷害怕這樣的裴九,眸中閃著悲慟的淚光。眼前的裴九已不是當初把情緒全部表露在自己臉上的純真男子。他把自己藏得深了,不讓別人瞧見,也不讓自己觸摸。
“你真美。”裴九忽然道,“很早很早我便想對你說,你真美,美得可愛,美得讓我心動,美得讓我憎恨。”裴九沒再繼續說,因為他看見白術朝他走來。
白術走過來,臉上洋溢著微笑:“九哥,我完成了,可以去射靶子了?”
裴九綻放微笑:“那走吧。”
“姐,一起去看嗎?”白術對白芷發起邀請。
白芷搖頭:“不了,你們去吧。”她再看了看裴九,他又在對她笑,眼中依舊空空的。
望著一高一矮的背影,白芷心裏七上八下的,白淵打斷了白芷的忐忑,他從拐角處走來,似乎看了很久。他並未看著白芷,而是對著裴九的背影說道:“裴老將軍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了。若是單純的自殺或許他不會那麼恨。”
白芷驚恐地看向白淵。
“裴老將軍性子剛烈,一生戰功累累,卻因為這次敗仗,加上慕將軍扭轉乾坤,讓他遭到各個大臣語言上的侮辱,並且權力被剝奪,加上一生九子皆不幸,裴家敗在他手裏,這樣剛烈的男子怎能受得了?”
命運何其殘忍地對待一個這樣的老將軍!
白芷看著裴九的背影,他披著貂皮大氅,她卻能透過大氅瞧見他偏瘦又羸弱的身子。她的心裏難過不已,從開國到現在,曆經幾朝,裴家為國效忠這麼多年,隻不過在兩子奪皇位之戰略輸一籌便被棄如敝屣,甚至被狠狠踩上一腳,肆意侮辱,任誰都無法接受!
去一座山,有山有水還有最愛的女人。這最初的夢想,對他而言,早已如煙散去,一去不複返了。
白芷比較多疑,即使得到了慕屠蘇的答案,亦是不放心,所以又熬夜等慕屠蘇歸來,與他交涉,想與他一起招呼南詔大公主。慕屠蘇沉思了一會兒:“真要去?”
白芷十分肯定地點頭。慕屠蘇撲哧笑了兩下,習慣性地捏著她的臉:“我家芷兒這麼小肚雞腸,這麼喜歡吃醋啊?”
白芷不以為意地點頭:“我就是那小氣的人,你是我的,我見不得你和別的女子頻繁交流。”
慕屠蘇一聽,怔了怔,隨即笑道:“我家芷兒誠實起來,竟如此可愛。”慕屠蘇捧著白芷的臉便要吻上去,白芷側臉躲閃,嘴角卻含笑。
翌日,慕屠蘇早早叫起貪睡的白芷。白芷原先還不想這麼早起,慕屠蘇便冷不丁地道:“可是你不起來的,那南詔大公主那邊……”
白芷“嗖”地坐起,把手搭在慕屠蘇的身上,誠惶誠恐地看著他,怕他離去。
慕屠蘇以頭頂著白芷的額頭,又掐了掐她的臉頰,笑意盈盈:“看你這麼緊張,我怎如此歡樂?”
“你就得意吧。”白芷咬牙切齒地啐他。慕屠蘇愈發心情愉快。
為避免嫌隙,慕屠蘇要求白芷穿男裝。白芷也有如此想法,自然很樂意配合。白芷命紅翹去找一件合適的男裝,男裝方到手上,慕屠蘇接過看了看,抬眼看白芷:“穿我的吧。”
白芷斜睨他一眼:“我看你是故意的,明知我穿不了你的衣服,那麼大,能當裙子穿了。”
“真這麼大?”慕屠蘇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白芷沒搭理他,若是先前,她還會當真,這些日子“坦誠相待”,她是徹底摸清他的底子了,色坯子一個!裝模作樣最拿手!
“我真不信你穿不上去,要不試試?”
“真的不合適。”白芷不願嚐試。
慕屠蘇伸出大手自她身後撫摸上去,兩隻手包住她胸前“兩大包子”,一路向下滑,身子靠在她背後,朝她耳根吐了吐熱氣:“這身子骨貌似太瘦弱了,真的不行呢。”
白芷擋住慕屠蘇向下滑的手,咬牙切齒地恨恨道:“色坯子,時辰到了。”
慕屠蘇一臉掃興,啃了啃白芷的肩,站起來,張開手臂,一副等待穿衣需要服侍的少爺樣。白芷起身幫慕屠蘇穿衣係腰帶。因身子靠得近,他低頭便聞到她青絲的芬芳。慕屠蘇貪婪地深深嗅了嗅,嘴角含笑:“芷兒,你好香。”
白芷怕他一時心猿意馬,幫他穿戴好,便推他出門。慕屠蘇依依不舍地看著白芷,似乎想與白芷協商讓他留在屋內,白芷直接拿眼瞪他,開門把他推出去:“在門口稍等片刻。”
下一刻,緊閉的冰冷的紫檀木門對著慕屠蘇。慕屠蘇看著門發笑。他的芷兒對他愈加放得開了,這似乎是完全地接受他了?如此想著,慕屠蘇嘴角的弧度愈來愈彎,笑得有些傻氣。
偏巧這一幕,被恭親王瞧見了。他的眉頭立即蹙了起來,對身邊的隨從低頭說了些什麼。隨從吃驚地睜大眼,惶恐地看著恭親王。恭親王沉著臉說道:“去吧。”
“這樣對世子是否太不公?”
恭親王眼眸一冷,隨從立即噤聲,老實地退下去。恭親王再看了看前方在門口老實等候的慕屠蘇,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白芷穿一身深藍色錦袍,長身玉立地走出來,一派風流倜儻。慕屠蘇見白芷這模樣,撲哧笑道:“你這是私會姑娘呢?穿得這麼風騷。”
白芷做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眉梢一挑:“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不過如此。”
“哦?所謂的敗是指……”慕屠蘇戳了戳白芷的胸部。白芷受驚,跳離三尺,對慕屠蘇怒目而視:“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一向不是君子,你自是明白不過了。”慕屠蘇繼而掐著白芷的臉,笑得頗為神采奕奕。白芷見他這般真性情,便也不再惱了,隨著他傻笑。
如若這般過日子,不失一種幸福。
南詔大公主與平常女子不同,不喜閑逛京城,看風土人情,以遊玩的方式,她喜觀摩兵器,走訪光輝王朝的鏢局,還有……伶館。南詔女作風大膽,已是人人皆知之事。但到異鄉,還不忘走訪伶館,這未免有些過了。
而白芷好死不死,挑的正是南詔大公主打算去伶館走訪的一天。白芷知道後,抱著馬兒脖子,不肯去。慕屠蘇便道:“你確定不去?”
白芷點頭。她為人大膽是事實,但光明正大去伶館,她做不來。
本來正常男子也不會想讓自己的女人去,但慕屠蘇心思詭異,偏想讓白芷去。讓她瞧瞧,那些能隨意得到的男子不過爾爾,他這等貨色可是可遇不可求……
加上他也甚想和白芷多待一會兒,無論何地,隻要她在他身邊,即可。
於是,京城大街上出現這麼一道風景。當朝慕大將軍打橫抱著一位風騷了得的俊俏美男子上馬車。
與南詔大公主相約的地方是京城第一酒樓。南詔大公主住不慣皇宮,直接住京城第一酒樓,十分大膽,不怕被人行刺。他們在門口碰麵,當白芷下馬車,抬頭間,見到一身紅裝的南詔大公主,瞠目結舌。
竟是做軍妓的那綠衫女子?她似乎也瞧見了白芷,漂亮的鳳眸微微眯起,朝白芷微笑。白芷十分不自在,略顯無措。
“公主,都收拾好了。”穿深綠色繡五彩茶花短卦短裙,身上的銀器叮叮當當響的女子忽然躍入白芷的眼簾,是南詔皇宮侍女的典型裝扮。
白芷登時眼眸睜大,驚恐地看著那個女子。
“玉玲,把東西放上馬車吧。”
那女子點點頭,抱著手裏的包裹與白芷擦身而過,送上馬車。她走過帶起的一陣風中,白芷分明聞到了久違的香味。這似乎是她夢中最愛的配香,是薰草、艾葉以及同她同名的白芷調配而成的香。後因與南詔小公主的香氣一樣,她被南詔小公主委婉地勒令禁止佩戴這種香包了。如今,她早已換了香,是單一的秋蘭香……
慕屠蘇似乎對玉玲並無特殊的青眼,直接無視,而是問南詔大公主:“公主所帶何物?”
“銀子。”
慕屠蘇一怔:“帶一包裹的銀子?”
“以防萬一。若瞧上了哪個伶人,直接贖身,方便點。”南詔公主不以為意地道,似乎她常常幹這種事。
慕屠蘇到底是光輝王朝的子民,吃不消南詔大公主這般作風,訕訕而笑。
馬車裏坐著南詔大公主和她所謂的侍女。因男女有別,慕屠蘇坐在馬車外,當然還有以男裝示人的白芷。隻是外頭雖沒下雪,卻是化雪期,天反而更冷些。白芷凍得臉頰發紫,與早上紅潤剔透的小臉有著鮮明的對比。
慕屠蘇瞧見白芷這般模樣,忍不住心疼,把她摟入自己的懷裏。白芷大驚,小聲說道:“在外頭,有人看呢。”
“怕什麼?你是我女人。”慕屠蘇頗為理直氣壯。白芷為難地掙紮:“可我現在是男兒身,我……”白芷隻是隨意掃了眼身後,驀然發現簾子正撩開一個小縫,裏麵露出一隻黑白分明的眼。白芷嚇了一跳,渾身哆嗦了一下。
不會錯……夢中的南詔小公主也這般看過她,平靜的眼眸底下,卻有暗湧在流動,隱蔽而又狠戾。白芷咬咬牙,緊緊握著拳頭。
“芷兒……”慕屠蘇見白芷不安又害怕的樣子,頗為擔心地看著她。白芷抬頭凝視著正在擔心自己的慕屠蘇,心下忽然一片清明。
如今的慕屠蘇愛著的是她,用如此關切的眼眸看著的也是她,她何必庸人自擾?
白芷失笑,像是放下一切般,靠在慕屠蘇的懷裏。慕屠蘇對於白芷的投懷送抱頗為驚訝,而後享受地微笑著,摟著她,執子之手,以自己的體溫為她保暖。
“不怕在外頭了?”
“不怕,反正被瞧見的也是慕大將軍當街抱著男子駕馬車而去,且目的地是伶館,遭人非議的也是慕大將軍你……”
“……”慕屠蘇有些胸悶。
白芷覺得他的手已經不夠暖和自己了,十分自覺地把手鑽進他的衣袖裏,一寸又一寸地鑽,接收到的暖意愈來愈熱。而慕屠蘇感覺自己的袖子裏仿佛鑽進了一塊冰,冷得倒吸一口氣。
白芷見他這樣還由著她,心情頗好。
現在的慕屠蘇,愛著的,寵著的,是她。她沒什麼好怕的。
京城名媛貴族最多,各色消遣場合也拔地而起,伶館隻是其中之一。但因光輝王朝女子多數奉行“女子三從四德”,伶館大多不能光明正大開設。為此,南詔大公主十分不喜。
當南詔大公主下馬車立在一扇極為破舊的大門前,爽直的大公主便道:“你們這裏不盛行伶人嗎?生意如此慘淡。”
慕屠蘇笑道:“我朝民風問題。”
南詔大公主冷哼一聲,掃了眼白芷,頗為認同:“難怪這裏的女子一副呆相。”
白芷反唇相譏:“也是,南詔女子因無這等民風,極為不受拘束,與相公和離極為尋常。”
南詔大公主眉毛一挑,不是生氣,反而對白芷略有興趣:“哦,看來你挺了解我們南詔嘛?”
白芷看了看南詔大公主身側的侍女玉玲,頗為語重心長地道:“我是蘇城人,南詔大公主與小公主的傳說,傳到我們那兒不足為奇。”
玉玲麵不改色地看著白芷,臉上並未流露出其他特別的表情。倒是南詔大公主忽然笑了,側臉對慕屠蘇說道:“當初你選我服侍,我原以為會順便有個露水之緣,你卻一個晚上喝悶酒,看也不看我,為的就是她吧?”南詔大公主指著白芷,十分直白。
慕屠蘇扯過白芷,大方地牽著她的手,臉上笑得極為淡然:“所以還請大公主打消原先的念頭。”
一旁的玉玲忽然插嘴:“大將軍喜歡男人?”
白芷差點失笑,她的情敵居然還未看出她是女子嗎?南詔大公主似乎並不想由自己揭穿,而是直接把玉玲丟在白芷身上。由於太突然,白芷與玉玲皆未反應過來。
不過慕屠蘇卻眼明手快,牽著白芷的手一拉,自己旋身一轉,把白芷抱個滿懷。玉玲本會摔到白芷的身上,卻因無人隻好與地麵接觸,摔倒在地,十分狼狽。
南詔大公主見著,先是一怔,目光深邃,失聲笑了起來。玉玲咬咬牙,抬頭看的不是白芷而是慕屠蘇,眼中含淚,有道不盡的委屈。
慕屠蘇直接無視了她,而是對性格乖張的南詔大公主道:“大公主,還去伶館嗎?”
大公主止住笑:“自然。”拿眼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玉玲,“委屈給誰看?”
玉玲吸吸鼻子,站了起來,又恢複常態,冷麵隨著南詔大公主進了伶館。白芷看著玉玲的背影,覺得奇怪,南詔大公主怎麼這麼對自己的妹妹?
慕屠蘇掐了掐白芷的嫩臉:“待會兒你眼睛可別看直了。”
白芷不以為然:“極有可能。”
慕屠蘇掐白芷嫩臉的力度又大了些。白芷直叫疼求饒,慕屠蘇歎了口氣:“你這人,非弄疼了你,你才知道悔改。”
白芷的性格便是這樣。她也不否認,被慕屠蘇拖著進了伶館。
招呼他們的是一位留著胡楂、衣衫不整的男人。白芷為此頗為驚訝,見慣大風大浪的慕屠蘇也為此類型“老鴇”捏了一把汗。
更為驚訝的是南詔大公主的反應,直接問:“漠北人士?”漠北於光輝王朝之西北邊,南詔之上,是個地廣人稀,少雨多旱災的貧瘠之地。南詔大公主的傻子駙馬便是漠北打敗仗,無奈貢獻的太子。原先這太子不傻,因途中遭遇不測,才變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