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南詔蠱術(1 / 3)

白芷怔了怔,這封信真的是裴九寫的嗎?為何是在青樓?白芷有些心裏沒底,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她叫來紅翹,讓紅翹去準備一件男裝,把她送往第一青樓。但她不讓紅翹陪同進去,而是讓紅翹自個兒回去。

“我會在酉時回去,若我沒回,你再告訴將軍。”白芷如此囑咐著紅翹。

紅翹似懂非懂地點頭。當白芷正預備下馬車,紅翹在後頭問:“夫人,你這是自暴自棄嗎?”

白芷不解。

紅翹忍著難過說道:“孩子還會有的,不要放棄當女人啊,夫人!”

白芷冷著臉,白她一眼:“回去。”

紅翹便心事重重地讓馬夫駕車回去。白芷進了京城第一青樓,迎她的是第一青樓的老鴇,忙問:“俏公子,看上哪位姑娘了?我們這裏的姑娘都是全京城最美的,保證公子滿意。”

白芷四下張望,並未見到裴九。

“白公子。”樓上有人忽然嬌滴滴地喚她。白芷抬頭看去,是個完全不認識的女子,梳著雙角發髻,笑起來十分甜。那甜妞對老鴇甜甜一笑:“媽媽,這是尹香姐的人。”

老鴇一怔,笑道:“這樣啊,那公子自便。”老鴇便不再招呼白芷,去招呼其他人了。甜妞甩甩手中的帕子,招呼白芷:“白公子,上來吧。”

白芷心下一沉,深吸一口氣,抬腿走上階梯,跟隨甜妞來到一處廂房。

她推門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繡有麻雀垂著流蘇邊的長卷畫。白芷走進去,聞到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是她辨識不出的中藥,似乎不是中原的藥草。

“原來是你?”先聞其聲後見其人,尹香從帷簾走出來,她身穿明黃色高領綢緞裙,梳著簡單的飛雲發髻,發髻上僅僅別有一根普通的翠色發簪。不像青樓女子那般翠玉寶珠,金銀纏身,花枝招展,她顯得樸素卻又不失氣質。

白芷問:“是你找我?”

尹香道:“當初覺得你這位公子樣貌出奇的清秀,我閱男人無數,竟沒曾懷疑過你是女人!我是該叫你將軍夫人嗎?”

白芷不答,自是聽出她的嘲諷之意。尹香失笑,眸光也暗了許多:“你是阿九的心上人,我不該對你出言不遜,隻是我覺得,你怎可背叛阿九?隻因裴家沒落了,阿九生死不明嗎?”

白芷答:“你叫我來,就是問這些嗎?”

尹香道:“跟我來。”她轉身,撩起簾子走進另一臥房。白芷走進去,卻見裴九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臉色極為蒼白,若不是還有一口氣,白芷以為他已經死了。

白芷還未問怎麼回事,尹香便道:“他被送來已是這番模樣。送他來的人雖著我們本土的服飾,但聽口音像是外國人。他給我大包藥草,讓我一天熬一次藥給他,七七四十九天後他便可複原。如今期限將至,阿九不時夢囈,除了叫裴七和裴老將軍的名字,叫得最多的便是你,白芷!”

白芷沉默了。看著裴九這副模樣,她心裏十分不好受,若他醒來,一定會麵對許多他以前從未經曆過的事情,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白芷道:“你不該私自把他留下,應把裴九送去裴府。”

“夫人,你該不會不知道吧?裴老將軍前些日子自殺了!現如今裴家正在辦喪事,我若把阿九送過去,豈不是添亂?不如等阿九自己醒了再說。”

“自殺?”白芷大驚,她怎一點風聲都沒收到?

“也難怪,夫人深居簡出,裴家的事,怎會勞煩你?”尹香冷笑,為裴九拭去額角滲出的冷汗。裴九這時又在夢囈:“七哥,跑,快跑……白芷,你在哪裏?”

尹香一痛,眼中含淚地看著白芷:“我找你來,是想讓他醒來第一眼看到你!他今日便會醒。”

白芷愣怔地看著尹香,一下子說不上話。她隻是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你愛他,對嗎?”

尹香一怔。

白芷道:“這麼去愛一個人,好嗎?明明知道他心裏有別人,明明知道他無法去回應你的愛。”白芷不知是和尹香說,還是和躺在床上流著汗、臉色蒼白的裴九說。

忽然,白芷有所感悟,若慕屠蘇不夠狠絕,夢中的自己,或許會給慕屠蘇帶來困擾,就像現在她和裴九。因她不夠狠,她如今十分困擾。她萬萬想不到,裴九會喜歡她。當初她一再撩撥,不過仗著裴九花心處處留情,對她定不會放在心上,誰想裴九並非那樣的人,可她不愛裴九,也不忍傷害他。

白芷坐在外屋,尹香坐在裏屋的床上等待裴九蘇醒,兩人一直未再說過話。甜妞是尹香的侍女,一派天真地坐在白芷對麵,撐著腦袋呆呆地看她。白芷問:“有事?”

“你長得很美。”甜妞如實說道。

白芷微笑:“謝謝。”

“雖我家尹香也是個大美人,但你和我家尹香不同,你可塑性極強,若是在第一青樓,肯定超過我家尹香。”

白芷不知對方這是在誇她,還是在說她夠騷。白芷略顯不自在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幾口。甜妞繼續說道:“我家尹香很喜歡阿九哥哥,但是阿九哥哥不行!”

“噗!”白芷一口水噴了出來,驚愕地看著語出驚人的甜妞。甜妞卻不以為然,十分大方地說道:“我家尹香多次和他共度良宵,他從不碰她。阿九哥哥是不是也沒碰過你?”

白芷有些腦袋疼:“我從未和你的阿九哥哥共度良宵。”

甜妞卻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白芷被看得有些心裏發怵,不自然地問:“怎麼了?”

甜妞道:“你不喜歡阿九哥哥對吧?”

“何以見得?”

“喜歡一個人當然就想和他共度良宵,製造各種機會。”

“……”

果然是第一青樓出身的女子,說話直接露骨。白芷決定不再同她閑聊了,拿著茶杯,放在嘴邊抿了幾口。甜妞也識趣,見白芷不再搭理她,她也不說話,就那樣盯著白芷看。

酉時快到了,裴九卻沒醒。

白芷坐不住,站起來,走進裏屋,見尹香正在擰毛巾,給裴九擦汗。白芷問:“裴九何時能醒?”

“不知,若那人說話屬實,該是今天沒錯。”

“我要走了。”白芷道。

尹香不可思議地看著白芷,那是比冰還要凍人的眼神。白芷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心狠一點,既然已經辜負了裴九,就不當再去給予他溫柔,這樣隻會給雙方帶來困擾,同時也會傷害到慕屠蘇。

“對不起,我明日再來,今日時辰不早了。”

白芷轉身欲離開,尹香忽然冷冷地叫住她:“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白芷頓了頓足,沒回頭看她,也不正麵回答她。她道:“我已是將軍夫人了,你懂嗎?”白芷邁開步子的同時,尹香回她:“阿九身有寒毒,大夫說他可能活不過二十歲,你知道嗎?”

白芷再次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躺在床上的裴九,愣在那兒。尹香的臉上早已布滿淚水,她一步步朝白芷走來,字字誅心地道:“阿九活得很累,因為他身負愧疚。阿九的生母是裴老將軍的發妻,他的母親身子弱,不宜生兒育女,一直未給裴老將軍生過孩子,他的出生之日便是他母親裴夫人的祭日。後來他一直由裴七的母親張氏撫養。他因提建議去外遊玩,張氏帶著她的三個孩子還有阿九一起出去,誰料,遇風浪,整艘船被浪打散,生還的隻有阿九,你知道為什麼?因為張氏用盡生命一直把裴九頂在水麵之上,直到張氏生命的最後一刻,幸而有船相救。張氏隻有一雙手,落水的有她三個孩子還有阿九,她選擇救了阿九!你叫阿九如何去麵對張氏留下的最後一個孩子裴七?裴老將軍隻剩下裴七和阿九,裴七是庶生,加之阿九從小聰慧過人,自然注重阿九多一些。阿九不想讓裴七失去母愛又失去父愛,不想因為自己的光芒而影響了裴七。又因他年幼時浸泡寒水裏太久,身患寒毒,身子反反複複,自己的未來根本看不清。所以他故意放縱自己,讓自己變得不堪,變成一個扶不起來的阿鬥;故意讓裴老將軍對他失望,注重裴七;故意讓所有人對他失望,去愛護去追捧裴七。他把自己困在牢籠裏,一直無法自拔。你知道一直不被愛的滋味嗎?”

這或許是白芷第一次詳細地知道裴九的情況。她隻是感覺裴九不如傳聞那樣。原來,他真的另有隱情。白芷看著躺在床上汗流浹背的裴九,心裏狠狠地痛了痛。

“你怎可這麼殘忍!”尹香怨恨又憤怒地瞪著白芷,同時,她的眼眶已然湧出點點淚珠。

白芷並不比她好到哪裏去,眼淚也流了出來,靠在牆角,抹著淚。有時候知道真相未必是好事。她料不到裴九一直這樣痛苦地活著,因為愧疚,把自己隱藏,做一個不真實的自己,努力讓人討厭他,不重視他。當他看見裴七受重視的時候,他是怎麼想的?

“那你要我怎麼做?我已是有夫之婦,我注定辜負裴九。你說,我該怎麼做?”白芷紅著一雙眼,看著離她不遠的尹香。

尹香也沉默了。

事情早已成定局,什麼也回不去了。

白芷道:“不瞞你說,當初我對裴九抱著的心態極為簡單。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無所謂非他不可。我以為裴九如傳聞般是對感情極為不認真之人,將來我對他亦不會產生影響,我不過是他眾多女人之一,可有可無。我不想接觸感情這東西。我心裏一直有個我永遠觸摸不及的人,我因害怕,用各種理由去躲避他,我沒有勇氣去敞開自己的心扉,是以,我想找個人對感情不認真的男人讓我安定下來。”

可有些事,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她原本已打算好與裴九回京,把這門婚事定下。計劃好的事卻在變化中脫離了預期的軌跡,她因孩子嫁給了慕屠蘇,好不容易想開了,讓自己安定下來。卻未曾想過,她找的裴九竟然不是將感情看得極淡之人,反而,是極重感情之人。

尹香問:“你所說的那個觸摸不及的人是你如今的相公慕屠蘇?”

白芷不答,算是默認。尹香道:“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打擾阿九了。”

白芷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裴九,因距離遠,她並未發現裴九眼角滑落的淚水。

白芷離開之後,尹香驚奇地看見裴九已然醒了,他睜著眼,看著正上方,目光空洞。尹香心裏一顫,已然明白,方才白芷的話,他都聽見了。

“阿九。”尹香柔聲喚了他一句。

裴九道:“尹香,你曾說過心痛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明明很受傷了,可還是控製不住地繼續去喜歡去思念一個人。”

“阿九……”尹香更是難過,淚水迷糊了她的雙眼。

裴九閉上眼,雙手捂住自己尚且蒼白的臉:“怎麼辦?她明明說了不喜歡我,明明已經有了別的男人,我卻還是在喜歡她。”

尹香別過臉,抹著淚道:“我懂你的心情,阿九。”

明明很受傷了,卻還是無法控製地繼續去喜歡一個人。這種心情,不止他一個人有。

白芷匆匆離開京城第一青樓,卻遇見正雷厲風行、火急火燎往這邊趕的慕屠蘇。兩人一碰頭,慕屠蘇拉著白芷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哪裏可有事?”

紅翹在後頭探出個頭:“酉時到了。”生怕白芷怪罪她。

白芷自知慕屠蘇是聰明人,她來第一青樓自然不是找姑娘,她也不隱瞞,直接說道:“裴九在裏頭。”

慕屠蘇抿了抿唇,努力綻放出一個微笑:“裴家出了這等事,他還有心情風流快活?”

“不,他一直未蘇醒。”白芷答。

慕屠蘇一怔:“此話怎講?”

“想來他在南詔遇到了一些事情。他是被一名南詔人士送進來的,不知何緣故,一直昏迷不醒。尹香這些日子都在為他治病,說是今天能醒來,叫我來瞧瞧,隻是我要離開了,裴九還未醒來。”

慕屠蘇的眸子瞬間幽深起來,也不知他在思考什麼,他最後隻掐了掐白芷的嫩臉:“那明兒來瞧瞧,你現在身體還虛,夜裏極冷,以後少出門。”他把身上的大氅披在白芷身上,用他的體溫包裹著白芷。

白芷揚著笑容看他,與他一同上了馬車。

馬車裏,慕屠蘇一直摟著白芷,也不顧在旁有些羞的紅翹。

回到屋裏,白芷洗好臉,先於慕屠蘇上了床榻。慕屠蘇回來,也更衣躺了下去。白芷背對他睡著,他便自背後摟著白芷,也不知是同她說,還是自言自語:“不要離開我,芷兒。”

他是如此惴惴不安,裴九回來了,孩子也沒有了……他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他以為白芷睡著了,其實她並未睡著。白芷睜著眼,翻身正對著慕屠蘇。慕屠蘇怔了怔,有些意外白芷竟然是醒著的。白芷摟著慕屠蘇的脖頸,用臉蹭著他的臉,頗為疲憊地輕聲細語:“我已辜負了裴九,不會再辜負你了。我不會離開,隻要你沒有辜負我。”

慕屠蘇把臉更貼近白芷一些,嘴角含笑:“絕不辜負。”言罷,唇便吻上了白芷略顯幹澀的嘴唇。

白芷笨拙卻迎合地回吻他。

慕屠蘇第二日問白芷要不要去第一青樓見裴九,若兩人眉來眼去,他強調他會當場去**。他雖是眸子帶笑地講出這番話,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在說笑,白芷卻不乖,嚷道:“去吧,最好能一次高中,生個孩子出來。”

慕屠蘇便掐著她的鼻子,一副怨恨的模樣瞧她。她就不能表現出十分在乎他,有著強烈的占有欲嗎?

至於看裴九的事,白芷拒絕了,她答應尹香,不會再與裴九有任何瓜葛,她應當遵守承諾,即便她萬分關心裴九的身體狀況。白芷這一舉動,讓慕屠蘇愣了好一陣,最後自戀地想著是考慮自己的感受,心猿意馬了好一會兒,最後拉著她道:“芷兒如此顧慮我的感受,我自當好好犒勞你。”

第一次,白芷感覺慕屠蘇也能賊眉鼠眼起來。白芷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提防地問:“怎麼個犒勞法?”

慕屠蘇臉上的笑意愈發濃了:“今兒一天,我都屬於你了。”

白芷亦笑道:“當真?”她挑著眉,頗有挑釁的意味。慕屠蘇不怕死地點頭:“做牛做馬在所不惜。”

“今兒雪下得大,我希望春節前的那天,你屬於我。”白芷微笑。

“可以。”慕屠蘇答得爽快。

七天後便是一年之中最後一個日子,也就是慕屠蘇履行承諾的那天。

白芷想了想:“首先我要去溫泉泡澡,你幫我搓背。”

對於白芷而言,這是讓慕屠蘇做牛做馬伺候她,但對於慕屠蘇而言,這是天大的美差。慕屠蘇當即在白芷的嘴上親了一口:“這活我愛幹。”

白芷隻是在微笑,她在想,這話說得太早了!

兩人直接駕馬兒去京城東郊打獵。雖是隆冬獵物少,但並不影響狩獵的心情。白芷的騎術並不十分精湛,但至少可以駕馬奔馳。白芷想單獨一匹馬,慕屠蘇卻堅持共乘一匹,以他的借口是:“若是馬兒受驚出個偏差,把你帶跑了,我追不回來怎麼辦?”然後直接扛起白芷坐在他的馬上。

兩人分別有三支箭,比賽誰狩獵的獵物小而輕。獵物小目標便小,考驗的便是弓箭技術。這一點白芷還是有些自信的,熊風教過她幾招要領,秋蟬也特意訓練了她個把月,此事應該不在話下。

一隻兔子映入眼簾,白芷十分利索地拉起弓箭,毫不猶豫地射了過去,直接命中。慕屠蘇駕馬奔去,拿起白芷方才射中的兔子,個頭不小,是隻母兔子。

慕屠蘇親著白芷的臉頰:“賞你的。”

“這邊……”白芷一反常態,側著臉,索求另一邊臉。

慕屠蘇受寵若驚,依命再親了一口。

白芷再指著自己濕潤的嘴唇:“這裏……”

慕屠蘇側頭去親,且在考慮要不要把她全身都親了。誰想,他剛把嘴唇貼過去,白芷張口咬了一下他的嘴唇,沒咬出血,卻很疼。

“賞你的。”白芷偷著笑,目光巡睃,尋找下一個獵物。

慕屠蘇捂住嘴,看著白芷因欺負他而得逞的笑意,哭笑不得。看在他方才欺負過她的分上,這次他姑且饒了她。兩人駕馬找下一個獵物,行至不遠,卻見一個洞裏有幾隻小白兔到處蹦,該是一窩小兔崽,母兔不在身邊,它們是打算出來找母兔?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方才射殺的那隻母兔子。

白芷道:“罪孽了。”

慕屠蘇道:“要不也殺了它們吧。”

白芷一驚,側頭看著慕屠蘇。慕屠蘇卻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窩小兔:“如此寒冬,失了母兔,它們毫無生存能力,必死無疑。與其慢慢被折磨而死,不如給個痛快。”

白芷仿佛看見了她夢中認識的慕屠蘇,不喜拖拉,喜快刀斬亂麻,解決事情,永遠用最殘忍又決絕的方式。白芷堅決地否決了他的意見:“不過三隻兔子,我要養。”

慕屠蘇道:“也行,養大了吃兔肉。”

“你……”白芷氣得七竅生煙。

慕屠蘇卻利索地下馬,本想去抓兔子,卻同時有三支箭射來。慕屠蘇反應敏捷,幾乎同時以手接住那三支箭。白芷先是一驚,再極目望向箭飛來的方向,隻見不遠處,有幾匹高大駿馬,駿馬之上皆坐著人。

那些駿馬正朝他們逼近。待越來越近,白芷才瞧得清楚,坐在馬上的竟是當朝太子與意氣風發的裴九!

“果然是慕大將軍,有著如此身手,輕而易舉拿下同時射出的三支箭。”太子坐在馬上,毫不含糊地誇讚慕屠蘇。慕屠蘇朝太子拱手:“太子的箭法亦是上等,可同時射出三支箭,且如此準確。”

太子哈哈大笑:“我哪裏有這等水平,是阿九射的。”

慕屠蘇顯然是吃了一驚。在他看來,裴九最多懂點三腳貓功夫,卻不知有如此精湛的箭術。裴九朝慕屠蘇笑了笑,下馬,提著地上三隻嚇壞了的小兔崽,直接擦身越過慕屠蘇,朝白芷走去。

他把三隻兔子遞到白芷的手裏,目光很淡,微微一笑:“如果這三隻兔子必有一死,你會選擇哪隻?”

白芷不明他的用意。慕屠蘇微側著身,聽了這話,心裏略有不爽,想阻止,卻看太子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再明白不過,他不能插手。

裴九看了看三隻兔子:“真巧,兩公一母。兩隻白色公兔子和一隻灰色母兔子。為了湊一對,死哪隻好?”他目光極其犀利,不容白芷拒絕回答。

太子也插上一句:“將軍夫人,選一隻唄。你不回答,阿九不死心,我們這些人會跟著挨凍的。”

太子這是在咄咄逼人。

白芷十分果斷地挑了灰色的母兔子,直接扔了出去。那隻被扔掉的母兔子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而後狂奔離去。白芷道:“讓這兩隻公兔子在一起吧,顏色相同,顯然是一對。”

“……”眾默。

裴九忽然笑了起來,把兩隻兔子遞給白芷:“你好生養著。”然後再次與慕屠蘇擦身而過之時,裴九忽然頓足不前,側頭看著慕屠蘇,“我代替了七哥的位子,以後還請慕大將軍多多指教。”他手裏拿著的正是裴七的令牌。

慕屠蘇笑道:“自然。”

裴九點頭,上馬。

太子道:“慕大將軍,本宮就不打擾你和小情人親熱了,告辭。記得幫本宮轉告三弟,本宮的東西不是說拿走便能拿走的。”

“恭送殿下。臣必定轉告。”慕屠蘇咬牙半鞠躬。

白芷坐在馬上,看著慕屠蘇挺拔的背影,再眺望漸行漸遠的裴九,有些回不過神。短短七天,裴九竟有那樣的眼神,冷漠、疏離,而對慕屠蘇,還有濃濃的恨意,不再是笑著喊慕屠蘇“蘇蘇”的裴九了……

春節將至,新的一年或許是不安分的一年,有悲歡離合的一年吧。

除夕之夜,京城極為熱鬧。家家戶戶張燈結彩,來往人絡繹不絕。白芷一邊摸著桌上的小兔崽,一邊悉心等待去拐角處買白糖雙炊糕的慕屠蘇。

本在此時,她和慕屠蘇該回恭親王府了,慕屠蘇卻一時興起,拉著她逛夜市。白芷覺得不好,又不忍掃了慕屠蘇的興致,隻好答應。明兒便是新年,按照習俗,晚上該趕回去吃年夜飯。兩人卻溜出來玩耍,白芷的心未免放不開。

總有戴麵具的女子從白芷身邊走過。還聽見路過女子對身邊之人說道:“這麵具真漂亮,我一次買了好多個。”

白芷順便瞄了一下她手中的麵具,有妖魔鬼怪、白黑紅臉甚至還有仙女美臉,做工精細,惟妙惟肖。白芷心裏一動,問路過的姑女子:“請問,這麵具哪裏買?”

“就那裏。”麵具女子指著前方,白芷定睛望去,有個小攤子,正被許多少女圍得水泄不通。白芷朝路過女子露出感謝的笑容:“謝謝。”

她想著等慕屠蘇回來,便也去買一個玩玩。

麵具攤位有一名女子擠出來,滿臉歡喜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麵具。

而白芷偏巧見著了那女子……那一刻,仿佛巨石掉進平靜如鏡的湖麵,頓時驚濤拍岸。那一張臉……她至死也不可能忘記的臉,一雙杏圓而靈動的眼,眉眼含笑,永遠天真可人的模樣。白芷感覺自己仿佛渾身血液被抽幹,即使穿著慕屠蘇為她披著的狐毛大氅,也覺得寒冷無比。她緊緊裹著自己身上的狐毛大氅,看著那一張臉蓋上麵具,朝她含笑走來。

是一張白臉,麵帶微笑的白臉,笑得那樣明媚,笑得那樣毛骨悚然。

她們便那樣擦身而過,毫不相識。白芷卻在那一刻忘記呼吸,頭腦空白,仿佛世間所有皆靜止,隻有那一張她熟悉又不想見到的美麗臉孔。

白芷努力保持清醒。她不能暈,不能怕,不能隻是簡簡單單打個照麵便嚇得腿軟暈倒。

慕屠蘇……她的蘇蘇……

白芷仿佛想到什麼,急忙四處張望去尋他。

沒有看見……沒有看見……依舊沒有看見……

白芷一下子害怕起來,仿佛自己再也找不到慕屠蘇了。她捂著唇,到處環視,慕屠蘇卻毫無蹤影。她十分不爭氣,竟生生哭了出來。她一定要找到慕屠蘇,一定要。可她又不敢動,怕她動了,與回來找她的慕屠蘇錯過了。

“芷兒?”慕屠蘇買回白糖雙炊糕,見白芷著急張望著什麼,好奇地問了問。

白芷卻摸著他帶著溫度的臉,還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鼻梁、熟悉的嘴唇,實實在在的,並不是虛幻。“芷兒,你怎麼哭了?”慕屠蘇不甚明白地看著白芷帶有淚痕的臉,為她撫拭,看她喜極而泣的表情。

白芷抓著慕屠蘇的衣襟,把頭靠在他的胸前,低沉著嗓音:“蘇蘇,我很愛你,可不可以不失去你?”

慕屠蘇一怔,眸光柔和如水,摸著白芷垂下的青絲:“傻瓜。”

白芷卻緊緊地攥了攥手裏的衣襟,久久不肯鬆開。若再一次失去慕屠蘇,她想,她不知道她會怎樣,是再次選擇自殺,還是……她不想去想了,她隻想把握現在。

那隻是她的夢,如今明明與夢境不同,明明就不同,慕屠蘇愛她的。

慕屠蘇看她臉色蒼白,有些心疼,想帶她回去,卻被她任性地拒絕。慕屠蘇不解。白芷抿抿蒼白幹澀的嘴唇:“我想單獨和你在一起,一會兒就好。”

這話像極了撒嬌。慕屠蘇聽著覺得好笑,又覺得白芷煞是可愛,忍不住撲哧笑了兩下,牽著白芷的手道:“那我帶你再去轉轉?抑或找客棧開間房?”

白芷盲目地點頭,覺得什麼都無所謂,隻要能和慕屠蘇在一起。

其實慕屠蘇甚少在京城閑逛,對於京城並不十分了解。他牽著白芷的手,毫無目的地轉悠,偏巧來到一棵掛滿紅色錦囊的大樹下。兩人看著一個個紅色錦囊懸在樹上,如數不清的紅線。

“這是何物?”白芷好奇地問。

慕屠蘇亦不知。

一旁看守的老者聽著,幫白芷解答:“這棵樹叫情人樹,上麵紅色的錦囊裏都是姑娘寫下的情人的名字,希望下一世繼續相愛。”

慕屠蘇便笑著催促白芷:“趕緊寫!”

白芷拒絕:“不要!我才不要下輩子和你相愛呢。色坯子!”

慕屠蘇把臉拉得很長,直接朝老者要了一個紅色錦囊和筆墨紙硯,問老者:“這該怎麼寫?”

“寫下姑娘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即可。不過姑娘寫的會靈驗一點。”

這話一說,慕屠蘇便收了手,看著白芷。看來她不答應,他是不會死心了。白芷隻好無奈地接過筆和紙,用她慣有的筆跡寫著自己的名字還有慕屠蘇的名字。

紙被塞進紅色錦囊之中,由老者懸掛上樹。白芷揚著頭,看著老者把錦囊掛上去,不免擔憂地問老者:“這樣不會掉嗎?”

“掉下來在所難免,但心意已到,照樣靈的,姑娘不用擔心。”

白芷臉頰緋紅,有些不自在地嘀咕:“誰……誰擔心了……”

慕屠蘇卻攬著她的腰,湊過來瞧:“芷兒,你臉頰怎如此紅潤?怎麼了?”

“走開。”白芷推搡著慕屠蘇,慕屠蘇卻湊得更近了。在旁邊站著的老者嗬嗬笑著:“好一對璧人啊!”兩人全然沒聽見,打打鬧鬧地漸行漸遠。

冬日太冷,不宜在外長時間閑逛。白芷告別了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回到了恭親王府。兩人方進自個兒的新房,卻見紅翹搓手跺腳,似在緊張兮兮地盼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