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常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蘇州府五月未央,四月芳菲又未盡,花木亂放,是姹紫嫣紅,可謂南浦春來綠一川,石橋朱塔兩依然,又有暮煙細雨,迷迷蒙蒙醉了芙蓉。
也莫去說漫步煙雨青石路,撐把油紙傘,單說臥軒聽細雨,滿室新茶香,便足以讓人目眩神搖。
按說在這蘇州城內生活之人,該是天堂雲端一般的快活灑脫了。
然而李秘的眼前卻是另一番景象。
狹窄逼仄的街道上汙水橫流,戴著鬥笠穿著蓑衣的苦哈哈們東搬西運,也有牽牛拖馬的,赤腳踩在滿是牲口糞便的泥濘地上,光屁股的窮苦小孩四處玩耍,仰著頭,如蛤蟆一般張大著嘴,接著天上的雨水。
這哪裏是什麼良辰美景奈何天,根本就是蘇州府身上的一塊爛瘡!
這裏便是蘇州府的牙行所在,奸商往來,各色牙人經紀四處走動,目色精明狡黠,仿佛處處透著商機。
李秘見著這等光景,也隻有輕聲哀歎,站在牙行的主廳屋簷之下,頗有“望洋興歎”的無奈。
他李秘也是刑偵專業的高材生,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他的命運並沒有照著理想中那般發展,他終究沒能走進體製內部。
李秘是個輕易不服輸的人,便與老同學一道,開了一家情感顧問公司,說白了就是抓奸公司。
雖然上不得台麵,但好歹是個起步,可誰知生意沒做多久,搭檔便惹上了不該惹的人物,李秘也是救人心切,一路狂飆,結果車子走到半途,卻被一輛泥頭車撞入了江中。
待得李秘醒來,已是改天換地,來到了大明的萬曆年間。
李秘不是物理學家,也不是神學家,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穿越了還是重生了,又許是莊周曉夢迷蝴蝶,所有這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李秘更不是曆史學者,對大明朝的曆史也沒有太多了解,但他好歹是個偵探,搜集信息的能力非常過硬,克服了語言障礙之後,他很快便熟悉了這個時代的背景情況。
萬曆年是個非常特殊的時期,神宗皇帝躲在深宮之中三十餘年不上朝,有望趕超他的先人嘉靖皇帝。
由於皇帝不理朝政,官場腐敗,百姓艱苦,內憂外患,李秘這麼一個穿越客,想要混口飯吃,還真不太容易。
好在這牙行專治各種“疑難雜症”,人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又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似牙行這種灰色行當,隻要你有錢,還真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李秘將全身行頭都投入到牙行之中,憑著身上西裝和鑰匙之類的小玩意兒,換得一吊半的銅錢,唯獨腳上這雙皮鞋,李秘是如何都不願出賣。
在李秘看來,腳是人的根本之一,想要活命,就要走路,腳磨壞了,就甚麼事情都幹不了了。
雖是連綿小雨,但地上泥濘髒汙,李秘又無處可去,也就留在屋簷下避雨,望著這雨水,李秘不由下意識摸了摸懷裏的一個牛皮紙袋。
那裏頭是他的戶牒和路引。
所謂戶牒,算是古代的戶口本,而路引就當是身份證件吧。
為了弄到這兩樣東西,李秘可是費了身上絕大部分的銅錢。
可別看古代動不動就流民四竄,餓殍遍地,戶籍管理還是非常嚴格的,畢竟封建統治者要防備百姓四處串通,以免有人嘯聚造反。
李秘是個穿越客,若沒有戶牒和路引在身,便是黑戶,是流賊,混跡一時還成,想要在大明安身立命,這身份證明就非常必要了。
也好在牙行就是這麼個隻認錢的地方,眼下倭寇屢屢侵犯國朝沿海,以致於百姓流離失所,許多人紛紛往內陸來避難,官府就不得不謹慎安置這些流民。
為了防止倭寇混跡於流民之中,潛伏到內陸來當細作,發放戶牒也是尤為謹慎和嚴格。
李秘裝束怪異,發型又少見,牙行的人也不需費什麼手腳,便將他定為琉球良民來入了賤籍。
早先牙行還分私牙和官牙,可到了大明朝,牙行基本上都是官牙,想要開辦牙行,除了有錢,還必須在官府有門路,這樣的官牙,想要辦個戶籍,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這琉球可不是後世那個島國,而是琉球群島的泛稱,琉球一直將華夏奉為宗主之國,持續了五百多年,直到晚清,才被並入那個狗皮膏藥旗的島國。
搞定了身份之後,李秘也算是正式成為這個時代的一份子,接下來便隻有為生計操心了。
明朝錦衣衛橫行,官民都深受其害,李秘對當官也沒什麼想法,再者說了,明朝的科舉製度已經非常成熟,科舉考試幾乎成為當官的唯一途徑,李秘對八股文一無所知,想要考取功名是不太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