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一直知道青雀兒並非常人,他讀過書,言行舉止站姿坐勢皆有風度,雖孤高清冷目中無人卻家教嚴謹,該是有些不凡來曆的。
雖然隻有十幾歲,但卻能將九桶等一幫孩子擰成一股繩,在牙行這種地方討生活,而且誌向也不小,拿下馬王爺廟估摸著也隻是他的第一步。
似李秘這般,有著後世為人經驗與現代知識,卻仍舊“胸無大誌”,隻想著繼續幹刑偵老本行,而青雀兒雖身在陌上,卻心在雲端,若沒些個苦大仇深,隻怕也養不出這等誌向來。
今番杭州之行,因著要仰仗理刑館三位鐵捕,所以走的都是官道,途徑嘉興府也是計劃之中的事情,帶上青雀兒也沒甚麼問題。
“想來我若問你隨行目的,你也不會告訴我吧?”李秘試探著問了一句,青雀兒卻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來。
“若我說是去殺一個人,李大哥會不會信?”
李秘看著青雀兒的雙眸,隻過得片刻,便點頭道:“我信。”
“那你還敢不敢捎上我?”
“隨行是一回事,殺人是另一回事,我隻是帶你過去,又沒幫你殺人,有甚麼可忌諱的,隻是你殺人不成,可別賴上我,你跟人有仇,殺人也是情有可原,我跟人家可無冤無仇,莫讓我清白的雙手沾染汙血就成。”
青雀兒聞言,也鬆了一口氣,臉色有些激動與興奮,朝李秘道:“我今夜交托了廟裏的巨細,明日就去尋你一道出發!”
李秘又有些得寸進尺地問道:“我能知道你想殺的是誰麼?”
青雀兒臉色凝重了下來,久久沒有回答,李秘也就擺了擺手道。
“算了,也不問你了,橫豎我也不認得,知道了就要沾染因果,倒不如一無所知呢。”
青雀兒這才笑了笑:“謝謝李大哥!”
李秘把明日集合的時間和地點告知了青雀兒,這才離開了馬王爺廟。
回到縣衙之時夜色已經深了,李秘躺在吏舍的木板床上,想著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一切,難免有些轉輾反側。
雖然波折再三,但他總算是取得了一些進展,眼下勢頭還不錯,隻是距離大明第一神探還有著十萬八千裏的距離,任重而道遠,又豈能得意自滿?
如此想著,李秘又有些躊躇起來,橫豎睡不著,便起身點了燈,將杭州之行要做的事情,都羅列出來,手裏頭有哪些可用資源,張家是個甚麼態度,那個參將吳惟忠又該如何去結交等等,都做了個分析。
時維盛夏,日長夜短,窗外鳴蟲咕咕,清風白月,倒也讓人有些惆悵,而李秘卻振奮了精神,埋頭做著預案,不知不覺也就天光大亮了。
許是簡定雍的表態起了作用,又或許李秘這幾日風頭太盛,縣衙的人對李秘自然是客氣萬分。
那名撥付給李秘使喚的老媽子為人親和又貼心,李秘對她也客氣,她更是伺候得周到,早早便給李秘準備好早飯,李秘吃飯的空當,她便到房間來,給李秘準備了一個行囊。
李秘的私密物件,自然都是自家準備的,老媽子準備的行囊裏頭都是些幹糧和換洗衣物之類。
昨日臨行前,項穆讓人硬塞了幾十兩盤纏,李秘本是要拒絕的,但自己窮遊可以,卻需要打點理刑館那三位鐵捕,總不能讓人公差跟著自己去辦私事。
雖然自己也並非真的去公幹,但為的卻是抵禦倭寇的大事,是為了天下大公,可到底是以私人名義,陪同呂崇寧去張家。
宋知微將這三人差撥給李秘發落,他們對李秘自是客氣的,而李秘並未托大,處處尊敬他們,以晚輩的姿態虛心求教,將他們當成前輩來供奉,又拿了程儀來孝敬,這三人自然也是心情舒暢。
呂崇寧早早來到了縣衙,他雖然是個書生,但有著神童之名,早年間考了秀才之後,便負笈遊學,遊曆天下,行腳的經驗也是有的。
三名鐵捕加上李秘和青雀兒,也就五個人,一輛車也就夠了,呂崇寧因為要去張家,所以呂家也發了一輛車,三五個家丁跟著伺候。
所有人碰了頭之後,李秘簡單說了一些關於此行的事情,便由鐵捕領著,搖搖晃晃上了路。
江浙地區水陸縱橫,四通八達,極是便利,這路上乘車也隻是權宜,到了碼頭,便會改走水路。
呂崇寧對妻子是真心實意,今次旁人都以為他去娘家告罪,卻不知他心裏還有個大念頭!
讓妻子一直蒙在鼓裏,確實讓他很生氣,但妻子被殺之後,他日思夜想,早已將其中關節都想透。
若非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無法保護妻子,更無法保護自己,妻子又豈能瞞著他,又豈能瞞得過他?
當蘇州人知道張氏是為了鏟除倭寇細作,而被倭寇細作暗殺,此女乃是張家頂天立地的女英雄之時,試問誰不敬佩?
他呂崇寧雖然是讀書人,也知道女人就該三從四德相夫教子,不該這般遮遮掩掩打打殺殺,做那綠林上的不良人。
可他與妻子相敬如賓,屢試不第再加上喪妻之痛,早已讓他徹底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