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喜之日,也可謂芳春喜泳鴛鴦鳥,碧樹欣棲鸞鳳儔,亮麗華堂飛彩鳳,溫馨錦帳舞蛟龍,文窗繡戶垂簾幕,銀燭金杯映翠眉,帳前疊綰鴛鴦帶,堂上新開孔雀屏。
賓客仍舊在外頭歡騰胡鬧,李秘卻隻是默默地坐在洞房裏頭,張黃庭也有些不知所措,不敢坐了那新婚的床,也不敢掀開頭蓋來,隻是交握著雙手,緊張地坐在旁邊的桌子邊上。
人都說前世回眸換擦肩,今生得識人世間,淩霄寶殿難留我,隻羨鴛鴦不羨仙。
這洞房花燭夜,本該是男女一生之中最重要最珍貴也是最美好的時刻,然而李秘卻很是懊喪。
一來因為甄宓的不告而離,讓他感到很沮喪,二來也是對不住張黃庭。
雖然在王安看來,張黃庭假扮這一場,倒是無所謂,畢竟他以為張黃庭是個爺兒們。
而且今次也由不得李秘取消親事,若讓人知道新娘子跑了,丟人現眼的絕不僅僅隻是李秘,這是萬歲爺親自點的親事,皇後和宮中各位娘娘都送來賀禮,文武百官更是共襄盛舉。
放眼整個京城,比李秘有錢的比比皆是,比李秘官大的也是遍地橫行,宅邸比李秘豪華萬倍的也大有人在,可能夠將喜宴辦成這個樣子,已經找不出第二個來了!
再者,萬歲爺也是希望將這場親事辦得熱鬧一些,算是為出征取個好兆頭。
這種種因素影響之下,便是綁著李秘拜堂,即便是做戲,這親事也必須是要完成的!
李秘正是因為知道這些後果,才更加的懊惱,他就不該答應朱翊鈞,不過朱翊鈞和李敬妃所言也並非不無道理,沒有哪個清白女子願意一直無名無分跟著你,即便口頭上再如何不介意,心中到底是渴望的。
李秘對此事也有著自己的考慮,與甄宓成親之後,就能夠斷了張黃庭的念頭,往後自己也可以專一專情,不必再招惹那些不必要的情愫。
可連他都沒想到,甄宓竟然會逃婚!
這種關鍵時刻,若找了別的女人來假扮,漫說找不到,便是找得到,也沒有比張黃庭更合適的。
然而李秘卻知道,這對於張黃庭而言,絕對是巨大的傷害!
而且李秘也擔心,經過這麼一場儀式,張黃庭心中就更加放不下他李秘了!
賓客在外頭鬧騰,李秘也出不得這洞房,麵對緊張到手足無措的張黃庭,李秘也不知該如何去做,兩人便隻是默默地困在洞房裏頭。
李秘歎了口氣,嘴唇翕動,卻如何都開不了口,倒是張黃庭終於是咬牙將頭蓋給摘了下來,隨手丟到了一邊,朝李秘道:“這身衣服比戰甲還要沉,李大哥幫我脫了吧。”
李秘也是搖頭苦笑,這身鳳冠霞帔乃是李敬妃專門找宮中製衣局訂做的,若是別個,還沒有資格穿,七八個宮女一並動手才能穿好,也虧得這些宮女事先沒有見過甄宓,直以為張黃庭便是新娘子,這才沒有露陷。
饒是如此,張黃庭想要自己解開這衣服也是做不到,李秘也就隻好七手八腳解衣服,解到一半,連張黃庭都煩躁了,扭了扭身子,朝李秘道。
“算了,忒費手腳,晚些直接剪了作罷。”
李秘早就覺著尷尬萬分,此時也是如蒙大赦,趕忙停下手來。
這半遮半掩的,化了妝的張黃庭,簡直就是驚若天人,李秘早先倒沒甚麼心情,如今見得,卻是心跳都加速了。
張黃庭也是滿臉羞澀,他本就是女兒心思,穿上這最具女性特質的嫁衣之後,仿佛自己終於成為了完整的女人一般。
他走到桌前,倒了合歡酒,遞給了李秘,朝李秘問道:“甄宓她……李大哥一定很難過吧……我想甄宓一定有著自己的原因的……”
李秘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朝張黃庭苦笑道:“這些我都知道,隻是終究是有些失望,倒是委屈了你……”
張黃庭眼眸之中浮現一絲哀怨,但很快就搖了搖頭,朝李秘道。
“李大哥你該知道,我一直希望穿一身紅,今日也算是得償所願,哪裏有甚麼委屈不委屈的……”
話雖如此,但李秘仍舊還是感到非常的歉疚,隻是兩人之間的心思,是如何都不能點破的。
張黃庭也喝了一杯酒,抹了抹酒杯上留下來的胭脂唇印,這才朝傾訴李秘道。
“其實打小開始,我就希望自己是個女兒身,可天意弄人,讓我變成了不男不女的妖怪,家裏一直希望我是男兒,我便隻能當男兒一般生活,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
“便是今次武舉,若非牽係著家族命運,我又如何願意做?”
“可我終究不是男兒,若讓我說,我更願意覺著自己是有缺陷的女子罷了……”
“李大哥你也別愧疚,我樣子氣度功夫樣樣不如甄宓姑娘,假扮她還自覺有些不夠格呢……”
張黃庭越是這般說,李秘就越是難受,因為從張黃庭的言語之中,李秘早已聽得出來,張黃庭已經與女人一般無二。
若李秘是自作多情也就罷了,可張黃庭對他的情愫又那般真切熾烈,兩人又一同經曆了不可言說的一些事情,就更是敏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