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好。”鳶室仁自己倒了一杯,心裏越發覺得這酒好喝,他看著謝升問,“為何你讓我騎著你滿山腰的轉,幫我買各種各樣的食物,又帶我來客棧住店喝酒?你的好意讓我十分惶恐……”

謝升擺擺手:“你無需惶恐。方才你還說要分我一半日月輝光。”

“那也是我後來覺得太麻煩你才這麼說的。”少年舔了舔杯沿餘下的一滴燭桃釀,“在這之前,你就已經讓我騎著你滿山腰的轉了。”

謝升喝得有些麵熱,於是變出一把折扇晃了晃,他思索半響,開口答道:“我這樣做有諸多緣由。一是,先前我平白無故冤枉你,害你在祭祀日當天遭了大罪,我心懷愧疚,想做些事情補償你;二是,我漸漸意識到,你身為受一整個村子供奉的山神,竟毫無與人交往的經驗,閱曆寡薄如同一張白紙。出於讓你增長見聞的考慮,我提出想要帶你出來轉轉;三是……這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很喜歡與你相處交談的感覺,你身上似乎有一種別人沒有的品質一直在吸引我。”

“品質……?”

少年沉思起來,他究竟哪裏有特殊品質能讓一隻老虎嘖嘖稱奇。

聽謝升說話的工夫,鳶室仁已將壺中的酒全部喝光了。謝升便叫店小二趕緊拿兩壇酒進來。

各自拿到了一壇酒,花神問:“明天你還會繼續和我一同在村中遊玩嗎?”

謝升搖頭:“七天後是我十一姐出嫁的日子,我得趕回家幫家人置辦婚宴。等姐姐大喜的日子過去,我再來看你。”

“好。”

鳶室仁好歹已經在神界遊蕩了七八百年,區區幾天孤獨當然能忍受得了,他抱著酒,將封蓋打開來,桃子味兒的酒香瞬間溢滿整間客房,比之前更為濃烈醇厚。

謝升用酒壇敬他:“反正你我二人都無需按照村民的作息在夜間入睡,今晚我們便通宵達旦喝一整夜,不醉不歸!”

“嗯,不醉不歸!”

這是謝升這輩子第一次同一株花喝酒,兩人都不清楚對方的習性。前半夜兩人都清醒得很,謝升在桌前跟鳶室仁談天說地,為他講了許多山外趣聞,什麼東海蜃樓、太湖水鬼、北地白熊、月中玉兔,但凡是他記得的神怪疑聞,全都說給了食人花聽。

謝升講話時,少年便坐在他對麵喝酒,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到了後半夜,謝升的酒還剩下小半壇,鳶室仁懷中的酒壇則已經見底了。

千年虎妖謝升早就鍛煉出了酒量,但沒想到這位看起來涉世未深的少年山神酒量似乎比他還要大。謝升不甘示弱,咕咚咕咚拿起酒壇打算一口悶。悶到一半,突然聽見對麵傳來撲通一聲響,酒壇子摔在了地上。

謝升放下酒壇定神一瞧,原來對麵的少年已經合眼睡著了。臉上未見尋常人酒醉時浮現的潮紅或不適感,而是就這麼手支下巴平靜安睡,修長脖頸從衣袍領中露出來,束起的發髻也不見淩亂,若非鞋邊還落著一隻酒壇子,謝升簡直要被這副優雅寧靜的神靈姿態糊弄過去,以為他真的沒醉。

謝升打算將花神背到床上湊合一晚。畢竟喝了快一整夜,猛地站起來手腳還有些發暈,他從桌上拉過少年的一隻手臂,將他扶起,運到了床上,還貼心地替他掖好了棉被。

謝升自己則打了個地鋪。客房床鋪太小,擠不下兩個男人的身軀。對方是鳶首山的神明,哪能屈尊睡冰涼涼的地板,把床讓給自己這隻皮糙肉厚的老虎。

謝升合衣而眠,在這桃香四溢的客房裏沉沉睡去。

黎明時分,他做了一個夢。

謝升夢見他回到了那天初次踏入鳶首花結界時的情形。他站在苦櫧樹頂,看見眼前那縷白煙褪去,一個一絲|不掛的少年出現在他的麵前,那少年外形修麗,隻給他留了半個側影,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東邊那叢陰翳茂盛的樹林之中。

他飛身跳下,循著少年的足跡穿過樹林,腳下簌簌作響。日光隱隱從前方鑽了出來,他撥開最後一棵擋住視線的柳樹,發現地上擺放著十幾顆堆成堆的蜜桃。蜜桃白裏透紅,表麵還沾著晶瑩的露水。他走上前,拿起一隻,來回摸了摸。

沒想到這蜜桃皮十分光潔,毛量稀少,戳上一戳,手感竟十分軟糯。老虎極其討厭吃瓜果,可他現在卻迫不及待想要嚐嚐桃肉的鮮美滋味。

於是他捧起這顆桃,張嘴一咬——

“啊!”

隻聽耳畔響起一聲叫喊,謝升頭上立即咣咣挨了三拳。

謝升從夢中醒轉,睜眼一看,發現食人花少年不知什麼時候和他一起躺在了地上,對方右臉蛋上落著一圈紅紅牙印,兩隻手掌立在胸前呈防衛姿態,眼神淩厲洶湧,泛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