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假眼睛用力睜了一下, 剛想躲開, 卻突然覺得腦子像被射入了一道強光,斷片數秒。
他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條陰暗的走道裏, 走道灰磚灰頂, 窄窄的,透著壓抑。
走道盡頭,是一間石室,石室內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蕭喬!”假假對著走道喊了一聲。無人應答。
他慢慢往石室走了過去, 說話的聲音逐漸清晰。
“白族長不僅聰明,還是把硬骨頭。”陰沉沉的聲音自石室內傳來。
假假心上一緊,快速跑了過去。他剛一拐進石室內, 眼所見是這樣的。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長袍,頭發披散於身後。他手持一條血色長鞭,長鞭微光流轉, 垂於地麵。
於他身前, 有另外一個人,正好被他擋住了一半。
假假心髒跳得飛快, 他輕輕挪了一下腳步,看清了被擋之人,如他所想,正是他的父親,貓靈族族長白晉。
說是人, 也不準確,此時的白晉,是一縷魂。他被鎖於一個形似八卦的圓台內,手腳被銬於捆妖繩上。目光有些黯淡,魂體淡淡的。
“老白!”假假迅速跑過去,朝他探出手,手卻是直接穿過了他的魂。
“父親……”假假站在那裏,看著他,他知道,他現在在蕭喬的識海裏。
突然,一條紅色長鞭襲來,纏住了白晉的脖子。
假假下意識地伸手要去截住長鞭,卻又是撲了個空。
他轉頭,看著長鞭的主人,待看清眼前之人時,他心上猛一驚,這人正是大叔,雖是古裝扮相,長發黑袍,但那張臉,卻是一模一樣。
“白族長膽識過人,不想都成了階下亡魂,卻仍是撬不開你的嘴。不過……不知白族長可否聽過食魂?”那人說著,從懷裏取了一根細細的銀釘,足有十寸長。
“掠妖族乃玄門正派,沒想到乾長老竟會使用這種禁術。不過,煉妖爐我都過來了,你覺得,這種術法,能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白晉緩緩開口道,臉上卻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假假眼眶發熱,卻是哭不出來,許是在幻境中,他的情緒一直被壓著,無處宣泄。在他自小的印象裏,父親就是這樣,淡如輕風,鋼如精鐵。也就隻有在他抱著自己的時候,才能感受到他心裏那塊柔軟。
“能得到什麼?能得到你的一身修為啊!玄門正派?那又如何,我注定爬不上最高那把椅子,你這個高高在上的族長,當然不會明白我的心情。任我如何努力,我頭頂,永遠站著一個乾坤子!哪怕他現在是個毛頭小子,我們還是得對他俯首稱臣,憑什麼?!憑什麼掠妖族要世代以他為尊!我告訴你,我要打破這個迂腐的傳承!可是,因為你!白族長,若不是你使的這招狸貓換太子,讓我錯過了勾陳的覺醒時間,此時,我早已得到他的至上精魂了!”那人說著,突然揮鞭,在白晉魂魄上猛抽上去。
假假清楚看到,白晉的魂魄又虛上了幾分。他大叫一聲,又瘋狂地撲上去,卻再次撲了一個空,他不斷地深吸著氣,絕望與不安令他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
“不過……我現在想通了,白族長,想來,你數百年的修為,也是不差的。”那人慢慢朝白晉走了過去,手上夾著銀釘。
“來吧。”白晉說著,將頭垂了下去,不再說話。
那人駐足在半米外,抬手,銀釘自他指間急速飛出,直朝白晉胸口掠去!
“不!”假假發狂叫了一聲,迅如閃電,擋在了白晉身前。
身後傳來一陣短暫痛苦的悶哼。假假脊背一顫,他低頭,銀釘早已穿過他身體,刺入了白晉的心髒內。
他迅速轉身,見到白晉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老白!”假假站在他麵前,想哭,卻哭不出來,“ 我……我殺了他!”他瘋狂地喊道。
突然一個轉身,曲爪向那人掃去,可那人卻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一步一步逼近了白晉。
假假一個踉蹌差點栽到地上,他絕望站在原地,腳下如灌了鉛,他慢慢轉身,感覺渾身發冷,絕望的無助感令他渾身顫抖。
他看著那人走到白晉身前。抬手,將那銀釘又推進去幾許。道:“你的痛苦很快便會結束。我告訴你,我不僅會得到你全部的力量,我還會帶著你的力量活著,掘地三尺,我也會把白六找出來,我會讓他,為我開啟鎮壓精魂的陣法,200年後,精魂,一樣是屬於我的。”
說完,他咬破了自己的中指,而後,緩緩將中指血滴入銀釘一端,殷紅的血,順著銀釘,慢慢流入白晉心髒。
中指血是舌尖血之外,陽氣最盛的精血,魂體最是受不住陽血。血流入白晉魂體內,白晉渾身戰栗不止。
待血染紅了整根銀釘之時,那人突然在白晉身上虛點了數下,白晉的魂體竟開始變得凝實。
“父親……”假假站在兩人中間,呆呆看著白晉,心裏似被刀刮著般難受。
待白晉的魂魄凝實成形時,那人推掌而出,擊於他額上,白晉身軀一震。
假假看著瑩白色的妖力自他額間被吸食而出,源源不斷灌入那人的掌心。
白晉一動不動站在那,隨著妖力的不斷外湧,他的魂魄再次變得虛浮,且逐漸透明。
在白晉的魂魄近乎完全透明之時,他突然抬起頭來,對著那人鬼魅一笑,說:“那你便等200年吧。”
假假看著這個笑,心裏突然猛跳了一下,他不知道白晉做了什麼。
也就在那一瞬間,白晉的魂魄突然間消散了,毫無預兆,一顆圓潤的白玉色妖丹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輕響。
而那吸食妖力之人,突然驚恐地叫了一聲。
假假轉頭看他,發現他竟長出了一身的毛發!似人非人,似妖非妖。
“不……不!不應該是這樣的!”那人崩潰驚恐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毛發,他瞪著地上那顆妖丹,渾身發抖,而後轉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石室。
石室內一下變得安靜。
假假站在那,低頭看著地上那顆妖丹,與自己脖子上掛的那顆一樣。
他緊緊握著拳,慢慢跪了下去,對著妖丹磕了三個頭。
當他再次抬頭時,眼前看到的,是蕭喬那張冷峻的臉。
幻境裏他的情緒一直被壓製著,當睜開眼時,臉早已濕透。
“看到了嗎?”蕭喬突然抬手,用力扯下他脖子上掛著的那顆妖丹。
“被食魂者,魂飛魄散,別奢望你父親還活著,魂魄不全,連入六道輪回的機會都沒有!”蕭喬冷冰冰地說道。
“還給我。”假假看著他手上捏著的妖丹,麵如死灰。
“當然要還給你,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你知道白族長在臨死時為什麼笑嗎?”蕭喬突然抬手捏住了假假的下巴。
假假看著他,眼睛微微眯起。
“人與妖所修之道不同,本就不可互通。乾長老那個蠢貨,以為能將你父親的妖力據為己有,卻不想白族長生性狡猾,在被食魂之時,反將他一軍,令他變成人不人妖不妖的鬼樣子,因為他所截取的,隻有你父親一半的妖力,他根本沒法控製自如。你知道,你父親還有一半妖力在哪裏嗎?”蕭喬說著又輕笑了起來。
假假眼睛瞪著蕭喬手上的妖丹,痛苦地咬著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