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盼盯著熄滅的黑瓷燈看了好一陣,忽然走到案前,伸出食指,在盛放燈油的小碗內輕輕劃了一下。積年使用過的燈碗內,果然積有一層細細的黑色煙灰。沈盼看著自己被染黑的指尖,心裏有了主意。
天一亮,袁進便派人告知沈盼,他們會盡快動身。畢竟他們還沒走出武寧地界,雖然出了州城,卻還遠遠算不上是安全地帶,急著趕路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沈盼叫住了傳口信的人,問他自己能不能見袁進一麵?
那人麵露難色。不過袁進事前交待過,要善待沈盼姐弟,那人猶豫一陣後,答應去請示一下。
沒過多久,袁進就來了。走進房間,他很驚訝地看見沈盺在床上打滾。沈盼則坐在床邊,看上去有些束手無策。
“怎麼回事?”他皺著眉問。
“我弟弟從小嬌生慣養,”沈盼指著沈盺解釋,“昨天在馬車上顛了一天,已經有些受不住。剛才聽到又要坐車,就鬧了起來,說什麼都不肯走。”
袁進眉頭皺得更緊:“我們不能在這裏耽擱。”他伸手去抓沈盺,大概想直接把沈盺拎到車上。不料沈盺身手靈活,往旁邊一滾,又一個挺身,張口咬住了他的手。
袁進吃痛,手一揚就將沈盺甩到地上。沈盺落地,呆了一呆,接著便大聲嚎哭起來。沈盼沒料到袁進會真對沈盺下手,上前扶起弟弟,將他護到了身後。為免袁進再和沈盺動手,她主動提議:“不如雇簷子。”
簷子便是步輿,因不使用牲口而由人力來抬,行走時相對平穩,遠比乘車舒適。
但是袁進對此頗有顧慮。
沈盼猜到他的擔憂,淡淡道:“即使乘車,也不過日行三、四十裏,簷子並不比這慢多少。我弟弟年紀還小,受不了這麼長時間的顛簸,你至少先讓他緩一天。”
袁進上下打量她:“你不是在和我耍什麼花招吧?”
沈盼冷笑:“你要是擔心我耍花樣,也可以把我們姐弟五花大綁了,我自然不可能再做什麼。不過我提醒你,先不說我們有沒有合作的可能,我弟弟可是南郡沈氏的嫡係血脈。我父親未必在意我,卻一定會在意他。除非你悄無聲息地把我們姐弟都殺了,否則他總有一天會知道。你若還想用我和蘇曜做交易,消息遲早瞞不住。若我父親知道你苛待他最心愛的兒子,你猜沈家會怎麼做?”
袁進臉色鐵青。如果他已經積累了足夠的實力,自然不必在乎南郡沈氏,但他現在的實力尚有不足,還不宜與沈家結下深仇。本以為沈盼和沈家不和,綁來不會有什麼嚴重後果,誰想到她身邊竟然還帶了個弟弟!這弟弟又是個燙手山芋,弄得現在放也不是,綁也不是,殺就更不行了。神色變幻許久,袁進轉身走了。沒過多久,沈盼從窗戶看見兩個人騎馬急馳出了客店,看來是雇人去了。
袁進一走,沈盺就停止嚎哭,把頭往她麵前一湊:“阿姐?”
沈盼關切地問:“沒傷著吧?”
沈盺搖頭。
沈盼放了心。這個弟弟倒是機靈,也許這計劃能夠成功。她走到門口窺視一陣,確定門外無人偷聽後,壓低嗓子說:“一會兒要怎麼做,你都記住了?”
沈盺點頭。
沈盼摸了摸他的頭:“能不能脫困,就看你了。”
***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簷子雇來了,卻是輕便的竹輿,隻需兩個人抬。沈盼大致猜到袁進的心思,不等他開口就主動提出她還是坐馬車,讓沈盺一個人乘輿。袁進聽到她的提議後麵色有所緩和。顯然他防範的對象是她。沈盺在他眼裏是不需要怎麼擔心的。沈盼看他疑慮大減,趁機提出,請他路上多照看一下弟弟。袁進也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