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她有後退之意,勃然大怒,道,“你可以恨我,你可以殺我,可為什麼要將師姐推倒?為什麼要對一個無辜的孩子出手?
你忘記你自己的孩子是怎麼沒的嗎?
你為什麼可以幫那麼多陌生婦人接生?為什麼不可以幫大師姐?她也是你的親人啊。”
“她是我的親人?方才你沒有聽到嗎?我不過是個喪門星,師門被屠,都是因為我,你就不怕我幫她接生,到時候孩子死了?”
“她是我的親人?她的孩子就無辜?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又何其無辜?不過是托生在了我的肚腹裏,有我這樣一個瞎了眼的母親,他甚至沒呼吸過這世間的一口新鮮空氣……”
她也是怒不可遏,拔高聲音問,“盟主大人,你想過沒有?我又是何其的無辜,你為什麼從來不替我想想?”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下來。
這是兩人重逢後,她第一這樣淚流滿麵的說起過往。
不過,這一番話並沒有讓他軟下心腸,仿佛她口中的孩子不是他的。
重逢後的那些脈脈溫情,此刻蕩然不複存在。
他垂著眼眸,看向痛苦呻吟的大師姐,“一切都是我的錯,但是,你能不能幫大師姐先接生?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將來,我好好的給你賠罪。”
她淒然地搖了搖頭,“賠罪?你的賠罪有什麼用?師傅他們會活過來嗎?時間能倒轉嗎?”
他猛然抬頭,眼睛赤紅,心亂成了一片,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襲遍全身,根本沒辦法思考自己的話是對還是錯,
“你不接也得接,你今日不接生,那麼,師門上下的靈牌,就不要想放在福寧寺,我會一把火燒了。”
這句話,將她最後一絲希望也澆滅了,那一瞬間,她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涼了,眼底生出東西徹徹底底地碎掉了。
她抬起頭失望地看著他,淚光盈盈。
她問自己,如果給她一個重頭再來的機會,她會不會如當初那般任性?好似飛蛾撲火般……
她的眼睛裏,何止隻有淚光?
她忽然放聲大笑起來,眼前一片模糊,淚水朦朧,鮮血自她唇邊流出,一滴一滴的滴在光可照人的地板上,她捂住胸口彎下腰去。
她抬起頭,一張臉已成死灰色,她望著外麵,日近黃昏,天邊晚霞似錦,層層疊疊,映照著她此刻的內心,是那樣的諷刺。
她淒聲道,
“你不是人人稱讚的妙手書生?你為什麼自己不替她接生呢?
你就不怕我幫她接生的時候,一屍兩命嗎?”
這回輪到他身子一顫,沉默了會之後,道,“不,你不會,你不是那樣的人。”
仿佛是給自己肯定一樣,他又重複了一次,然後抿著唇看向她,
“如果那樣,那麼你今天就走不出這道門,福寧寺的那些牌位將會毀滅在大火裏,還有,那些衣冠塚,將會變成平地……”
“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你贏了。”她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認輸。”
她做不到眼見師門上下幾百個牌位被燒而無動於衷,她認慫,幫大師姐接生還不行嗎?
那是她這輩子最艱難的一次接生。
大師姐的胎位不正,讓她用力,她隻會哭。
這麼多年,她養尊處優,早就不再是當年藥王穀的那個大師姐。
大師姐嚎叫了一天一夜之後,孩子終於生下來了,是個男嬰。
不過,是個全身烏青的死嬰。
大師姐已經昏過去,她將死嬰放在他的手上。
這麼多年,她幫很多婦人接生過,從來都是順順利利的,嬰兒的啼哭,讓她的內心能得到片刻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