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繁朵出來後,站在醫院門口,看著車來車往,人流如織,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將去的方向,她的眼底充滿迷惘。
在s市這個擁有2000多萬人口的一線繁華大都市,她揣著幾千萬身家,卻沒有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
六年前,寒子時不僅低價收購了顧家公司,還迫使她母親將顧宅也一並賣給了他。那承載了她十九年幸福記憶的地方如今還是她當年去美國時的模樣。隻是,房子還是那個四層小洋樓,房子主人卻已易主——昔日的顧宅,如今的寒宅,供養著將寒子時養育成人的男人,他的義父。
顧繁朵當年回來s市的翌日清早,她便乘坐105路公交,從終點站坐到始發站,下了車,走過一段熟悉的路,遠遠便看到曾屬於自己的家。
那日的顧繁朵拿著事先準備好的望遠鏡,隔著典雅的巴洛克風格鐵藝大門,可以清楚地看到寒子時陪著一名容顏清瘦的中年男子坐在***樹下品茶下棋,好不悠閑。
寒子時坐的那張藤木椅子以前是她的專屬位置,他左手邊是她哥哥顧夜白的專屬位置,他們喜歡在這顆***樹下寫作業,偶爾樹上飄下一朵粉紅色的蒲公英一樣的扇狀***花,她喜歡將它夾在書頁裏,幹成書簽。
一個季節過去,她將課本裏的***花拿出來,裝進透明的真空的玻璃瓶裏,遠遠看去就像下來一場粉紅色的雪。
如今,當顧繁朵站在繁華的街口,穿越歲月的風沙,往後回首,恍惚間,她竟覺著那是一場太夢幻的夢。
不知道這在心理上該如何解釋?
因為無法再重新擁有那樣的幸福生活,於是懦弱地自欺著,自欺地認為曾得到的家與愛其實都不過是一場大夢?
夢醒,一切了無痕。
不是的!
一切的一切都是存在的!
房子是存在的,會做好吃的燒餅的母親是存在的,早晚為她熱牛奶的父親是存在的,每天給她洗兩個紅蘋果的哥哥是存在的,她和寒子時曾經的年少的愛戀也是
也是存在過的。
她從未遺忘過這些遺失的美好。
顧繁朵眨了眨眼睛,揚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小姐,請問去哪裏?”
“隨意。”
顧繁朵從包包裏掏出幾張粉鈔遞給出租車師傅,她單手支著車窗口,漆黑沉靜的大眼睛張望著窗外的世界,並沒有注意到司機師傅的表情有幾分驚詫。
當青安路這三個字映入顧繁朵失神的眼眸,她緩慢眨了眨眼睛,神思恢複清明,“師傅,我在這裏下車。”
顧繁朵下了車,拎著包包,沿著熟悉又陌生的道路漫不經心地往前走,當記憶中的玉蘭樹在前方出現,她淺淺彎起好看的眉眼,神色柔軟像極了枝椏上的玉蘭花瓣。
就是在這株玉蘭樹下,她第二次遇見寒子時。
那是春天裏一個大雨滂沱的周五傍晚。
當時的她雖然才上初三,已經有一百多度的近視,但是不喜歡戴眼鏡。
那天,她撐著雨傘,踩著一地水花,一邊狂喊,“哥!哥!”,一邊朝站在樹旁的穿著白衫黑褲,身段高挑的哥哥跑去
直到她和“哥哥”的距離縮在五步遠,她才驚訝地發現自己認錯了人,危急之時,她抖了個機靈,迅速收起臉上因為認錯人浮現的尷尬,就那樣一路喊著“哥!哥”從他身邊靜靜地靜靜地靜靜地跑遠了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祈禱,在她阿傻阿傻往前跑了十幾米後,她親愛的哥哥顧夜白出現了。
直到現在,顧繁朵還記得那天,她背著雙肩包,無措地低著頭,跟著哥哥顧夜白從他身旁經過,心跳咕咚咕咚跳得又快又響,真的跟打雷似的,羞臊死人了。
當時的顧繁朵雖然性子清冷孤僻,喜歡獨來獨往,沒有什麼女伴,但那個年齡該知道的,她並不懵懂。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心態,是因為喜歡上他了。
嗯,她對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孩子,一見怦然心動,二見情竇初開。
15歲的顧繁朵緊張地捏著雙肩包的帶子,假裝不在意地回頭,看到他撐著一把墨藍色格子傘,走在他們後麵。
“小妹,怎麼了?”
顧繁朵抬起頭,對上哥哥溫柔幹淨的眼睛,鞋子裏的小腳丫都害羞地抱成團,莫名地心虛。但她還是咬了咬唇,微微紅著臉,小聲地勇敢地問了,“那個男生是誰?他長得可真好看呀!”心裏懷著期待:這樣好看的男孩子,哥哥也許會從哪個女孩子口中聽過他的名字,也不一定哦!
少女清冷又柔軟的嗓音裏有著她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青蔥年華裏特有的嬌憨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