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子時站在女生宿舍梨苑外的一株高大的瓊花樹下,撥打顧繁朵的號碼,響了好久,她才接聽,開口的聲音較之前更為沙啞,他心跟著一凜,也不廢話,直接道,“下來!”便掛斷了電話。
恍惚裏也就等了四五分鍾,寒子時卻覺得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
而後,寒子時看見顧繁朵穿著一條白色暗光麵料的無袖連衣裙,雙手別在身後,娉娉婷婷地朝他跑來,古黃色的路燈光裏,她美得像個小精靈。
就在顧繁朵距離寒子時還有兩步遠時,她不知踩了一個什麼東西,膝蓋一軟,直接朝地麵栽去——
電光火石間,寒子時眼眸緊縮,往前跨了一大步,直棱棱跪下,雙手撐在顧繁朵腰側,免了她的大禮。
“寒子時,謝謝你!”
顧繁朵鬆了一口氣,拍著胸脯朝寒子時自然道謝,就像她無論買東西還是結賬都會跟服務人員說一聲,“謝謝你!”一樣,純粹是多年良好的教養使然。
然而,寒子時卻不這麼想。
心裏有鬼的寒子時深深地盯著顧繁朵泛紅的眼眶看,隻覺得她太生分了,甚至連自己不開心也要瞞著他這位男朋友。
可,寒子時到底不忍心責怪她的疏離,因為已經有讓她不開心的事兒發生了,他怎舍得再給她添堵。他握著她柔軟的小手,牽著她沿著化工學院後麵的小樹林的一條羊腸小道慢慢地走。
城市的天,很難再看到星星的存在,月光卻還是有的。那晚的月光還甚為清透,透過樹梢的縫隙漏下來,影影綽綽的溫柔斑駁裏,顧繁朵低著頭,有一搭沒一搭地踢著路上的小石子,歎息道,“寒子時,我爸爸的公司可能要宣告破產了”
該來的,終於來了。
寒子時心裏咯噔一下,猛打了寒顫,握著顧繁朵的手下意識攥緊,像是怕下一秒她就會得知真相,選擇離開他。
當時的顧繁朵自然什麼都不知道,她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到一條長椅上,雙手放在膝蓋上,低著頭,輕而又輕地跟寒子時傾訴,“我爸爸說,商場如戰場,稍不注意,便全軍覆沒,沒什麼大不了的。人隻要有信念,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是,我看到他一個人躲在書房裏哭了。
我知道爸爸不是為自己即將丟掉的一手打下的江山難過,他是自責,自責公司一旦宣告破產,那些為他工作的員工就將麵臨失業的危險。我們家的公司雖然規模不大,但也有好幾百人。
你不知道,我爸爸是個老好人,他總是說,反正自己掙得錢很多,早就夠我們花幾輩子了,不如提高員工工資福利,就當是給我做好事積福德了,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地長大。因為我是個早產兒,身子骨一直很弱,活到這麼大,平均五六年,就會生一場大病,甚至有好幾次醫生都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那晚,寒子時沉默地聽著顧繁朵絮絮叨叨地說著,他一隻手穿過她的頭頂,讓她將腦袋枕在他的肩窩上,茫然失措,心智全亂不知道計劃該不該繼續下去?
“顧繁朵,為我把頭發留長,可好?”
“不要,長頭發打理起來很麻煩的。我頭發細軟,留短發,就算早晨起來忘記梳頭,也沒關係的,別人都看不出來!”顧繁朵吸吸鼻子,勉強笑道。
“嗯顧繁朵,這條裙子很漂亮。”
“你才發現呀!前幾天,你過生日,我穿的就是這條。嘻嘻嘻嘻嘻好看吧!這是我給自己買的第一條裙子,是為你買的!我以前都是穿褲裝,行動方便!沒想到,我穿裙子,還不賴!”
顧繁朵感覺到了寒子時是在有意緩解沉重的氣氛,便努力讓自己開心起來,不叨擾工作一天,已經非常疲憊的他。
寒子時絞盡腦汁地轉移了顧繁朵的注意力,用他的方式笨拙地安慰她,所以當時的顧繁朵哪裏知道寒子時的猶豫、掙紮,更不知她吧嗒掉到寒子時手背上的淚水蜇痛了他
然而,後來的顧繁朵,在美國無眠的深夜裏,隻要一想到,這個罪魁禍首聽她說了這麼多,最終還是選擇把她的父親一再往火坑裏推,就恨得牙癢癢的!
恨寒子時,更恨自己,恨到她甚至有了勇氣去克服社交恐懼症,專門做需要與各種陌生人交流的兼職,恨到需要修雙學位,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才能沒時間自厭自棄到想要自殺的地步!
幸好,上天到底是憐憫她的,送給她一個很好很好的哥哥,溫柔而強大,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她自慚形愧卻意識到:自己不該放縱,不該墮落!她要戰勝寒子時。
戰勝寒子時的唯一辦法,就是超越他!
於是,顧繁朵學成歸國,縝密計劃,四年之後,再次與寒子時有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