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汀沒有辦法。
坐在船艙裏,他單手支在膝頭,看著洶湧的海浪,聽著海浪一波一波拍打著船身的聲音。這麼空坐著,顯然又不符合他的性子。於是,他又站起身來,來來回回地在船艙裏走動著。
這是一艘小船。至少比他當時被擄走帶到平島上的船,小了太多。阿汀甚至有些懷疑,這艘船是不是慕蓮生自己動手做的。因為那凹凸不平的船身,毫無美感的船型,簡單粗陋的內飾,若說但凡懂點木活兒的人,都很難做出這樣的“精品”!
然而,腹誹歸腹誹,少年還是沒有膽子去撩老虎的胡須!就算那老虎,是隻重傷的老虎!想到這裏,阿汀往船艙裏麵探探頭。奈何這船雖小,五髒俱全。好歹是用一席簾子充當屏風,把這內外隔了出來。什麼也看不到!
阿汀歎口氣,又坐回了原處。這趟出來,也好久了……百無聊賴地摸著自己的鞭子,阿汀心裏不知是憂愁多還是歡喜多。慕蓮生答應了給大哥醫治腿,那麼大哥的事就算是有著落了。可是,如今的慕蓮生,重創之下,能不能給自己保命,還是一件難說的事……
是吧!阿汀想到這一整日,從自己攙扶著慕蓮生找到這艘船、上了船出了海,那個魔教教主就再也沒有什麼動靜。自己從船艙走出來的時候,還見他靠著船艙坐著的身子隨著船身抖動了一下,登時他的臉上就露出痛苦之色。不知道他,何時才能好。不知道他,何時能夠為大哥醫治腿傷……還有,他那一聲“娘”,那位美麗的人,是慕蓮生的娘嗎?她為什麼死了?慕蓮生又為什麼想要她起死回生?
腦中思緒混亂的阿汀自然不知道,慕蓮生此時是真正的命懸一線。逆天而行,本就應遭罪。更何況,他慕蓮生是借用沉香木令的能量,去支使火靈鳳鐲招魂,用來起死回生。神能肆行,在葉瑩瑩體內紊亂成一團,在慕蓮生這裏又怎麼會相安無事?加之後來,葉瑩瑩被神能反噬之際,命在旦夕間,慕蓮生一出手,隻覺得一直以來自己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神能一點一點被消磨。
此刻,慕蓮生鳳目緊閉,微側著身子,慘白的臉靠著船板,已經沉沉睡過去。
想不出什麼頭緒的阿汀也靠在船板上,雙手環胸,腦袋一點一點地,雙眼合上了又睜開,睜開又合上,終於睡過去。
海風正涼爽,帶上陽光的溫度,隻讓人在睡夢中舒服得能笑出聲來。隻是這樣溫暖又涼爽的海風,還吹不散船上這兩人心裏的憂愁淒苦。人生在世,萬般情緒離不開一個苦字。因為苦而憂愁悲戚,因為不苦而平淡安樂。歡樂與煩惱,竟時時刻刻糾纏著、轉換著。
在大海的另一個地方,也有一艘船。那艘船是高大的畫舫白淨,船上雕梁畫柱,錦緞精繡的船簾子,真正的竹梅菊蘭四君子的屏風,寬敞的船艙,柔軟舒適的床榻……一名女子麵容白淨,卻雙眼緊閉,似乎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那女子的頭在枕頭上無意識地轉來轉去,要躲避什麼的模樣。
一雙墨黑色的靴子走近床邊,從身側抬起的手碰到腰帶上垂掛的玉璜、玉佩,白玉相撞發出脆音來。那手卻沒有停頓,直直地衝著那女子垂放在身側的手過去,如嗬護羊脂寶珠般輕輕將女子的手捧了起來,轉而十指握住。
低低的嗓音,盡是溫柔。
“沒事的。瑩瑩,不要怕……”
嗓音裏帶著不可忽視的情愫,連番地安撫下,女子漸漸平靜下來。隻是不知道她的夢中,是否這道聲音的主人,也出現在其中……
海浪聲依舊,除了風聲和海浪的聲音,船艙裏的人都十分安靜。往來走動、拿物做事都沒有發出什麼大的響動,更顯得這裏的主人禦下有方。
遠隔千裏的京城延都裏,一方藍天下,似乎連風都是喜氣洋洋的。自打聖旨下來,將前工部尚書的老幺兒、現任禮部侍郎文允大人的親妹妹,指婚給大皇子,這京城裏就沸騰起來。羨慕這女子好運道生在這樣的好人家,馬上又要嫁入皇家的女子大有人在。走在路上,不過一刻鍾,這“文家”“皇家”“大皇子”“指婚”的詞就能聽個耳朵生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