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祁曇看清楚站在另一邊的那個人, 阿爹說的話就讓他一愣,猛地又轉回了頭。他似乎不太明白阿爹話裏的意思, 有些怔愣地看著阿爹,眼睛裏的淚水依舊不自覺地向下滾落著,滴在床上鋪著的獸皮上, 暈出一片深色的水漬。
阿爹的手在床邊摸索著,祁曇緊緊抓住他的手, 手心處幹枯的觸感讓他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小小地抽泣了一聲。
“阿水別哭啦……”阿爹的聲音小極了, 祁曇頗廢了一番功夫才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別讓有鵬看了笑話呢, 有鵬可是部族裏數一數二的勇士, 阿爹把你交給他,也能安心地走了……”
祁曇搖了搖頭,死死地抓著阿爹的手, 抽泣的頻率越來越大,卻怎麼也阻止不了阿爹越來越低的聲音。
最終,阿爹還是頭一歪, 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祁曇半跪在床邊, 半晌都沒有動彈, 直到那個名為有鵬的年輕雄性走到他的身邊, 說:“如水?你阿爹已經走了,讓他入土為安吧。”
祁曇這才有了反應,他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看他, 眼睛紅得像個小兔子,蒼白的唇瓣上有著一排清晰的牙印,顯然是他自己咬出來的,還正在向外滲著些許血跡。
有鵬不怎麼明顯地皺了皺眉,說實話,他並不喜歡像如水這樣的雌性。
就像如水阿爹所說的那樣,他是溪河部落中數一數二的勇士,部族裏的年輕雌性們有不少都曾說過要嫁給他,他也早早地就有了一個目標。雖說那個目標他並談不上喜歡。
確切的說,他到現在都沒覺得部族裏的哪個雌性能讓他心動,但勝在那個名叫阿素的雌性看起來條件很不錯,他的阿爹是部族裏的長老,阿素又是個身體健康長得還算不錯的雌性,若是能和阿素結為伴侶,他的阿爹定然能幫上他不少的忙,阿素肯定也可以順利地懷上他們的崽崽,為他生一個健康的小雄性或者小雌性。
他理想中的伴侶,是像阿素那樣健康的雌性,卻絕對不是像如水這樣的身體嬌弱,甚至連懷崽崽都難的小啞巴。
但有鵬沒有辦法,他是個好麵子的,如水的阿爹曾經對他有恩,他也曾許諾過日後如果能幫上忙,他絕對不會推辭。而如水的阿爹隔了這麼多年之後,對他唯一的請求便是在他離開以後,好好照顧他家的如水。
有鵬說什麼也做不到食言這種事,這對於一個部族的勇士來說,是永生的汙點。
他看著那個身材纖細,似乎是因為受到的打擊過於巨大而看起來有些渾渾噩噩的小雌性,終是撇撇唇,在心裏歎了口氣。
罷了,如水就如水吧,再怎麼說如水也是部族裏長得最漂亮的小雌性,身體雖說太弱了點,巫醫也說過他難以受孕,但不容易受孕又不是不能受孕,日後他多努力一些,指不定就能讓如水懷上呢。
就是可惜了阿素阿爹所能帶給他的方便,他的目標,可不是隻做一個部族的勇士呢。
有鵬抿著唇,眼裏劃過一絲無奈,看著如水的視線裏也就帶上了些許煩躁。
如水的阿爹最終被葬在了溪河部落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
下葬的那天,一起來幫忙的人除了有鵬以外,就隻有年邁的巫醫和為數不多的幾個曾經和如水阿爹有交情的族人。
祁曇在阿爹的小墳頭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眼睛早就腫成了兩個核桃,卻怎麼也不聽別人的勸說,依舊跪在墳前,直到他的體力不支,一頭栽倒在了地上,才被候在一旁的有鵬不耐煩地抱回了他自己的帳篷裏。
祁曇意料之中的生病了,而且還病得很嚴重。
他的身體本就不好,在受到了喪父這般巨大的打擊之後,又拖著早已透支了體力的身體跪了一天一夜,雖說現在的天氣已經很炎熱,但夜晚的氣溫依舊不高,涼氣很快就鑽到了祁曇的體內。
等有鵬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祁曇已經燒得有些迷糊了。
有鵬不敢懈怠,雖說他並不喜歡如水,可不管怎麼說如水都即將成為他的雌性,他怎麼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如水就這麼被發熱給奪取性命。
他連忙把巫醫叫了過來,巫醫一聽是如水病了,動作也更加快了幾分。
檢查完了以後,巫醫鬆了口氣,從自己的小獸皮袋裏取出了一些藥草,囑咐了有鵬幾句之後,才有些歎息地和有鵬說:“有鵬啊,我知道讓如水嫁給你會讓你覺得委屈,但如水是個好孩子,就是性子太軟了點,我多給你一些藥草,你平時注意一下如水的身子,等調理得差不多了,如水也是能給你生崽崽的。”
有鵬應了一聲,眼裏劃過些什麼,接過了巫醫遞給他的藥草。
他是聽說過巫醫一直以來都對如水他們家很照顧這件事的,但沒想到,巫醫對如水的照顧還是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
雖說巫醫隻是一個年紀大了的老雌性,可對於沒有神使存在的溪河部落來說,巫醫的地位不過僅次於部族的族長以及長老們罷了。
如果和如水好好相處,能夠為他拉到巫醫這麼一個幫手的話,那如水對他也不是半點作用也沒有。
有鵬的腦海裏劃過千思萬緒,麵上卻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
等巫醫走了之後,有鵬按著他的囑咐開始燉藥,帳篷裏登時彌漫起一股不太好聞的湯藥兒。有鵬搬了一個小石凳坐在床邊,看著祁曇白白淨淨的小臉,和依舊有些紅腫的雙眼,倒是越看越順眼起來。
既然能和巫醫拉上關係,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如水,更何況如水還長得這麼漂亮,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容易給他生崽崽。
有鵬就這麼坐在床邊看著祁曇,思考著接下來應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他,才能對自己未來的發展最好。
等祁曇終於從一片黑暗之中醒來的時候,他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有些陌生的帳篷頂。
這個帳篷和自家的帳篷頂不大一樣,祁曇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