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跟賀情說?
說是因為自己自尊心太強,不想接受這種白白送上門的項目,也不想賀情犧牲大我成全小我,更不想讓盤古跟加貝扯上太多利益關係?
他要怎麼跟賀情說,千防萬防,防的人太多了,其中也包括加貝的人,比如賀情的爸。
這些都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競爭對手,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將來要是抓到了賀情的丁點把柄,那可是牆倒眾人推,甚至被他爸撤去職務的後果。
賀情這會兒正是心氣傲的年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闖了一身銳氣與鋒芒下來,確實不太懂得如何去藏。
這樣的人,招眼紅得太多了。
這種話,在賀情這種性子直心氣兒正,想事兒不轉彎的人來說,隻能變作四個字,“不想虧欠”。
那天話也沒說開,賀情盯他盯了兩三秒不到,心頭一哽,手臂猛甩一把,將立領棉服的拉鏈拉到了最高,那力度猛得應與將都怕他夾著下巴肉,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賀情,依舊是那副驕傲的模樣,甩著車鑰匙,頭都沒回一下就走了。
留下一個瀟灑不羈的背影,晾著應與將一個人在那兒杵了半把個小時,腳下積了圈兒落葉,肩頭都濕了,濡著一股子風霜味,才慢慢地往回走,去找車。
先回家,之後的問題,再說。
……
這邊兒,賀情回家就把車鑰匙砸了。
直接扔地上,砸得木地板“砰”地一聲,那聲響又脆,似都要把那香脂木豆的料給砸個坑出來。
他忽然想到應與將在望江名門給他鋪的一室的地毯,軟軟的,特暖和,不用看都知道那一流的料子和設計。
賀情心裏一下就難受了。
賀父正在樓下看報紙呢,被兒子這麼一擲,頭頂兒一聲巨響,惹得他聞聲跑上樓來敲門,冷著臉問:“賀情,你發什麼瘋!”
賀情這會兒屁股撅著趴床上反思過錯,聲音也悶悶地回他爸,說:“爸,我錯了。”
為了個生意上的事兒,計較成這樣,他賀情這可不就是發瘋了麼。
見得兒子少有服軟,賀父心中疑竇少了些,敲了敲門,警告道:“別亂扔東西了,樓下聽得清楚得很。”
賀情點點頭,繼續答:“知道了……”
這句話一出,心裏的嘲諷都要擴散開到四肢百骸了。
自己知道什麼,明明什麼都不知道。
他趴床上哼哼唧唧,鼻尖充斥著床單被褥的幹淨皂角味兒,想必是阿姨來換過了,他慢慢兒就想起前幾天晚上。
那一晚上,他跑到應家睡覺,鑽了應家大少爺的被窩,又怕應家小少爺聽著點兒風吹草動,兩人忍得難受,在被窩裏幹瞪眼的,最後還是賀情叼著被子,自己捂著嘴,才把聲兒全壓了下去。
怪不好意思。
那晚沒做到最後,賀情還是覺得全身跟散了架似的,半夜起來被風一吹,犯了涼,一個勁兒地打噴嚏。
應與將在他打第一個噴嚏就醒了,起床去櫃櫥拿了床冬天的被子給他蓋,哄了一陣兒賀情睡了,自己才也守在旁邊安穩睡去。
哪知道那晚賀情又偷偷摸摸爬起來了,太冷,去抱被褥。
賀情覺得自己二十了,再過不了幾年就要奔三,再加上這少年時期蹦迪蹦得有點人散形不散的,早就過了身子骨鐵打般健朗的年紀。
他那晚上睡個覺,嫌冷,多拿了幾床蓋著,結果被子蓋多了,翻個身都差點兒被壓死。
賀情把怎麼捂都捂不熱的腳從被子裏伸過去,去冰應與將的大腿,冰得應與將眼皮都顫了顫,伸手捉了賀情的腳腕,醒了起身把他撈起來,又重新搭了些沒那麼重的被子。
那會兒應與將還冷著臉訓他:“蓋五層睡覺,你是真不怕窒息。”
那能不怕嗎,就是太冷了……
應與將跟個火爐似的,不抱白不抱。
賀情跟八爪魚似的摟上去,把應與將從背後抱著,應與將閉著眼都快睡著了,伸手過來握住賀情的手,捏了捏他的手掌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