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氣氛變得稍稍有些微妙。
應坤多少能從小兒子的反應讀出一些信息,眉頭一皺。
應與將假裝沒看到他爹的表情,想來他小時候也是二姨帶到的,一直繃著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些,低聲笑說,不勞二姨費心。
應坤接過小二盛的小吊梨湯,抿了一口,齁得他喉頭都發甜,嚴肅地說,這事兒拖不得了。
二姨聞言,長長的眉眼帶笑,腮上的兩個酒窩凹現,伸筷給應與將夾了塊福壽肘子到碗裏,說她就是問問,與將還沒準備好,那就隨了孩子去。
應與將點了點頭,沒再吭聲。
……
一大早的,應小二就拒絕了他哥要帶他去什刹海遛彎兒的想法,還特正經的教育他哥,這都幾幾年啦?他應與臣都多大啦?還往後海冰上滑呢?
今年臘月年末了,應小二白雲觀不去了,東嶽廟不去了,地壇也不去了,看什麼廟會啊。
他套了件棒球服,穿雙馬丁靴,腳底跟抹了油似的,約了一撥以前在北京一起玩兒的朋友,正準備風風火火地下樓打車,就給他哥攔住了。
應與將把手套戴上,冷著臉看他:“出門三準則。”
應小二一個立正稍息,把棒球服拉鏈拉好了,轉麵兒向他哥,朗聲答道:“一不惹事二不怕事!三,三……”
“三要接送。”
伸手把鞋櫃上的車鑰匙拿下來,應與將一挑眉,說:“行了,我正好出去轉轉,走吧。”
建國門到世貿天階四公裏,五個紅綠燈,等得應小二急得上躥下跳。
他哥在北京留著的這一輛大眾輝騰,外觀看起來跟加長版帕薩特似的,裏麵內飾之豪華,後座空間更是大,完全夠一個成年男人舒舒服服地坐地上。
應小二左蹭蹭右拱拱,整得應與將實在受不了了,加快了點車速一路到了世貿天階,老遠就看到一群略有些眼熟的高中生小孩兒三五成群地在路邊等著,他直接把車停在了他們麵前。
車還沒停穩,應小二看了看後邊兒有沒有非機動車過來,伸手就去開了車門,然後一群小孩子站路邊上,先是熊抱了一頓應小二,再誠惶誠恐地跟應與將問了好,最後道個別。
有一個看應與將的車走了,回頭摟住應小二的脖子,親昵道:“都一年多了,你還知道回來?去年怎麼說的,說要回來,我們都差點給你整個列隊接機了,結果,水了我們一撥兒……”
應小二聞言一樂,回摟了去,招呼著大夥兒,笑逐顏開:“我哥不讓回我也沒轍!你丫又跟我翻小賬兒呢?”
旁邊一人邊走邊哈氣,對著應小二說道:“這次我們哥幾個,不得把您伺候得樂不思蜀麼?”
應小二搓搓手,在成都呆久了還不太習慣北京這凍天凍地的溫度,回罵道:“瞧你丫那操行!樂唄,我得待到正月十五,我哥還得帶我去地壇逛廟會呢……”
“得得得,又是你哥!你哥怎麼還那麼酷,以前你哥那……”
說話的人眼睛滴溜一轉,小男生對喜愛之物的小火焰躥上了眼,好奇道:“今兒開的車好低調啊,少說也一百來萬吧?不過你哥那輛喬治巴頓,還在成都?”
“在呢,我哥送人了……”
應小二一提到這就難過,他也是愛車的人,那輛車更是他喜歡的,但是他哥為搏心上人一笑,硬是給拱手送了,難免還是有點兒不舍:“牌照都換成川A啦。”
一聽這話,他的小夥伴們也不吭聲了,個個都自然而然理解成了在成都發展得不太好,各種各種,簡直腦補萬字商戰,再加上看應小二都不怎麼發朋友圈了,紛紛用同情和鼓勵的眼神看著應小二。
應家當年在北京城是什麼門戶啊,頤和原著和貢院六號都安安穩穩住著,老大應與將那可是風雲人物,家業門店兒開在朝陽區,皇城中軸線上,那叫一個呼風喚雨,除了性格太冷不好接觸之外,基本沒什麼可挑。
老二應與臣雖然是個小混球,但好歹也算個小少爺,成績還挺好,生活比較奢侈,但不亂揮霍錢財,性情乖戾,但也還算懂事兒。
應小二回頭看一撥小夥伴那個個倒黴樣子,心裏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不由得開懷一笑,挨個給了一下,招呼道:“行了,擔心我幹嘛呀,天天吃香喝辣的……今年高考我再考回北京唄!”
……
應家年夜飯吃得好,主宅裏的廚子做了一大桌菜,滿漢全席似的,講究了個“四四見底”,蔥燒海參最受歡迎,一道八寶涮鍋差點兒沒把應小二吃來撐死。
春晚應與將自然是不看的,過節全陪著家裏人嘮嗑去了,他也就坐一邊兒點頭,時不時說幾句,一家人全看應小二表演了,小孩兒講學校講生活,說學逗唱,跟說相聲似的。
晚上零點還有一分多鍾,應與將站在陽台上,給賀情發了一大段話,又一字一句地刪了,最後留了一句發過去,等了會兒,又發了一句話過去。
蕭瑟冬風呼呼而過,耳邊是闔家歡樂的笑聲,喜氣洋洋的音樂聲。
他放眼望去,院落裏的幾盞伶俜小燈,竟顯得還有些溫馨。
應小二拉開落地門扇,從客廳裏跑過來,手上還捧著一盤炸餎餷,朗聲道:“哥!咱裝店兒台開始倒計……”
應與將接過他的盤子擱到木台上,彈了他一個腦蹦兒:“好好兒講話,一字一句咬清楚。”
“好吧,我們親愛的中央電視台已經開始倒計時了,咱爸也在問你,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