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將流芳百世,永垂青史,子孫後代將永遠記住我的名號。那一瞬間,我終於明白自己一直在期盼著什麼。不能不說.權力和榮耀真是讓人愉悅的東西啊。
皇後被處死後,後宮無首,人心惶惶,皇上著我代為打點後宮事宜。
我盡心竭力,做事拿捏有度,遂將宮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人交口稱讚。
然而不可逃避的,朝廷上下,宮中內外,討論的最多的還是未來的皇後之選。
如若按名位來排,皇後之位定是要順承到尊為帝貴妃的我來當的。又何況我是後宮之內三千寵愛集一身的妃子,而皇上也時時流露出要冊我為後的意思,似乎由我來任皇後也是天經地義,無可厚非的事情。
但是情形卻並沒有那麼樂觀。朝中大臣反對之聲最是激烈,理由是我今年才十八,在宮中資質最淺,又無子嗣,不足以擔任皇後之職。
當右宰相將此種情況告知我時,他一臉的憂心忡忡。他問我:“不知娘娘為何一直叫老臣按兵不動,否則若是由我上奏皇上,娘娘勝算的幾率就更大了些。”
我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我們何須湊那個熱鬧。朝堂上熙熙攘攘,而唯有你遲遲不肯表態。皇上早晚是要問到你的,你說是你主動提起有說服力呢,還是皇上問你時沉著應對容易讓人信服?”
右宰相了然,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敬佩:“娘娘遇事不慌不亂,如此沉得住氣,實在叫人佩服。”
我輕挑柳眉,不置可否,接著問道:“那麼以眾朝臣之見,該立誰為後呢?”
右宰相沉吟了一聲,回道:“這也是眾說紛紜,意見不一,不過總的來說,就是在剩下的兩妃——研淑妃和殊賢妃中抉擇了。”
我輕輕一笑,說:“也許你們還不知道吧?今早下朝之後,研淑妃已經上書皇上請願出家修行,為皇上為大胤國祈福。”
右宰相一驚,有些無法置信。
我舒了一口氣,感慨地說:“研淑妃本就不是好鬥之人,許是皇後之死,也讓她感到世態炎涼吧……”
右宰相點了點頭:“清翎親王之嗜好也的確讓人頭疼……研淑妃這樣做,也不失為明哲保身的好方法。”
“那麼隻剩下殊賢妃了……”右宰相又繼續分析道,“殊賢妃娘家顯貴,她的老父親在朝中頗有聲望,再加上她的兒子端豫王日漸威信,恐怕將是娘娘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
我讚許地說:“李大人真是分析得頭頭是道啊。”
右宰相抬頭看了我一眼,驚奇地問道:“娘娘如此從容不迫,難道是早已胸有成竹,想好了應對的策略了嗎?”
我淡然的一笑,品了口茶,悠閑地回道:“本宮又怎麼肯為他人作嫁衣呢?”
晚上,皇上來到雎鳩宮,我慌忙迎他入座,又體貼地將一福壽紅緞方枕墊於他的身後。
皇上靠了過去,看上去有些疲累,重重地舒了口氣,然後轉身與我說著朝廷關於立後之事,說著說著臉上已有了惱怒之色。
“那些大臣真是冥頑不靈,朝堂之上絲毫不給朕顏麵,當麵駁回朕的提議,說什麼你不堪當皇後重任……”然後皇上又憤恨地歎了口氣,“唉!朕選後還要他們多管閑事!”
我接過菟絲端上的茶,輕嚐了一口發現涼溫適宜,方才遞給皇上,溫軟地勸道:“君上選後不僅是家事,更是國家之事,他們自然關心了。他們也是關心社稷忠於君上嘛。”
皇上接過茶,喝了一口,昕了我的話氣色已有好轉,然後拉住我的手感慨地說道:“奴兮,你真的很懂事,識大體,又聰慧……這樣的你當皇後也沒什麼不妥,隻是朕沒想到朝廷上下反對之聲如此之大啊……”
我在心中冷笑了一聲,他們如此也不過是瞧不起我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罷了。倘若我的父親是朝廷顯貴,他們也定不敢如此。
我順著坐到皇上的身邊,一臉的真誠,說:“其實臣妾並不在乎那皇後的名位的。君上對臣妾已格外優容,臣妾還再敢奢望什麼呢?”然後我將自己的頭輕輕地靠在皇上的肩上,喃喃地說:“臣妾什麼也不要,臣妾有君上就夠了,君上會保護臣妾的,對不對?”
我雖看不見皇上的表情,但是我知道這番話定是感動了他,我感覺到他拉住我的手用力了些。
半晌的沉默,皇上終於不無惋惜地開了口:“那麼隻能是殊賢妃……”
終於還是等來了這句話。
這時我突然抬起了頭,問道:“這麼說君上已經決定讓端豫王繼承皇位了嗎?”
皇上一怔。
我用無辜的語氣再次重複道:“立殊賢妃為皇後,就是立端豫王為嫡子。這麼說君上已經決定由端豫王繼承皇位了嗎?”
皇上對冊立太子的猶豫,加上右宰相最後的暗中支持,使皇上最終力排眾議,立我為後。
有句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沒有子嗣是大臣們反對我的借口,卻又恰恰是使皇帝下定決心,立我為後最後的也是最重的砝碼。
欽天監奉命連觀天象,終於卜五月十二為冊封大典之吉日。
而五月乃牡丹花盛開最燦爛的時節,正與冊後日子交相呼應,於是少不得有趁機巴結奉承我之人,流傳出立我為後正是天命所歸,順應天意之事。
織錦司連夜趕製棉衣①,洛陽源源不斷地運來各樣品種的牡丹以作為慶典之用,後宮妃嬪、朝廷大小官員則紛紛遞上賀表和賀禮恭祝我晉為皇後,臣國友邦則遣使者貢來土產野味,一時間宮中來往絡繹不絕,四海之內珍奇異寶皆聚集宮中……
我則由雎鳩宮搬到鳳儀宮,倒著實叫善善他們忙碌了好一陣子。
我抬頭環視寢殿,發現四周幽暗低沉,頗不合我的心境。
我一字一頓地吩咐說:“皇後生前雖樸素,卻落得如此下場,本宮不能效仿。改以金鳳雕柱,以紅線為毯②,以水晶為簾,以玉為枕,以明珠鑲鏡,以沉水熏香……”
四月,織錦司終於將棉衣縫製好,於是召宮廷畫師畫像。
沈廁師今年六十有二,祖上專為皇帝、皇後畫像,而他也已經為兩代帝後畫過像,可是為我畫像時卻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十分難堪的樣子。
我本身著棉衣頭戴鳳冠端坐在上首,看到他的樣子不由得低低地笑了,問道:“不知沈大人為何如此扭扭捏捏?今天本宮坐著有兩個時辰了,大人卻一筆未抬。難道本宮真就這樣醜陋讓大人難以下筆嗎?”
那老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解釋說:“娘娘實在雍容華貴,光彩照人,讓臣等凡夫俗子不敢直視。即便勉強為之,卻隻是形似而無法神似,故而老臣才遲遲不敢下筆,如此惶恐難堪。”
我起身。捏了捏酸痛的後頸,走下去說:“你說得雖然好聽,不過在本宮聽來卻是搪塞之詞罷了。你已經畫有半個月了,讓本宮看看,你到底把本宮畫成什麼樣子了……”
我走到暗黃色底龍紋畫紙前,看見畫像大概輪廓已經畫完,隻見畫法精致細膩,甚至連鳳袍上的細微的花紋也描畫得清清楚楚。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衝沈畫師說道:“沈大人不愧是享有盛譽的宮廷畫師,畫法真是精細,連本宮也不得不歎服了。隻是……”我指了指隻有臉廓的上半部,語氣嚴厲了些:“沈大人又打算怎麼辦呢?”
沈畫師流出汗來,哆哆嗦嗦地回道:“老臣,老臣……不才……”
我挑了挑眉,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命令道:“冊封儀式就要到了,而像卻還未畫好,豈不叫人笑話?我再寬限你一日,今晚好好琢磨,明日務必畫完,知道嗎?”
那沈畫師隻得抹汗連連點頭,滿麵愁容地離去。
善善在一旁勸道:“小小姐,我看那沈大人也不是故意拖延,卻是有難處,您又何必如此難為他呢?”
我看了她一眼,能這樣推心置腹和我說話的恐怕除了善善再也不會有第二人了吧。
我回道:“這世上有苦衷的事有很多,但事情卻不能不辦,善,你說是不是?”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清早沈畫師就來到鳳儀宮,回命說畫已經完成了。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將信將疑地展開畫卷,果然畫中的人兒正是我的樣子,相差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