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輾轉反側。
我閉上了眼睛,卻沒有絲毫的睡意。明明寬大舒適的床卻顯得空蕩蕩的,明明絲滑的錦單卻顯得倍加寒涼。
四周靜悄悄的,靜得我無法安眠。
外麵突然有了沙沙的拍打聲。下小雨了。
我披衣下榻,拿起一隻點亮的蓮花燈繞過今晚值夜的如意,在這樣的雨夜,她睡得香甜,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我舉燈來到隔壁,奶娘女喜被我驚醒了,我向她作了個手勢叫她不要出聲。我來到九珍的小床邊,看著她熟睡的臉,心下安穩了許多。
我就靜靜地聽著九珍的呼吸聲,臉上不禁露出笑容。然後又忍不住親親摸摸她那胖乎乎的散發出奶香的小手,直到九珍似乎被擾到動了動,我才慌忙地將她放回,又怕她著涼,拉了拉被子為她掖好被角。
“你今晚注意些,別讓帝姬著涼了。要是她突然醒了,你就把她帶到哀家屋裏去。”
我輕聲吩咐完奶娘後,卻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推開門來到屋外。
外麵黑蒙蒙的,隻能看見屋簷燈籠朦朧的燭光下如細針般紛紛的雨。
寒意夾雜著莫名的寂寞。
我想,我有多久沒說話了?如果和朝臣在朝堂上議論政事不算說話的話,如果對宮人們吩咐後宮事宜不算說話的話。
明明繁重的國家大事充斥著我每日的生活,為什麼,依然會有空虛的感覺時不時地一閃而過。
早上起來頭有些昏沉,但我不以為意,照常的起來上朝議事。
今天主要談論的就是黃河加固堤壩一事。工部尚書及負責此事的官員細細奏明了這項工程的各項支出,我聽著,卻沒有發表任何評論,他們甚至以為我要睡著了。
下午的時候,我抱著九珍在媚夏媛讓元遙為我們作畫,後麵是一片鮮紅豔麗的牡丹花。
我深深地感歎小孩子實在長得太快了。
我想記住九珍成長的每個印跡,於是便讓元遙每一季都為九珍畫一幅畫,然後把這些畫訂成冊,可以時時翻看。
我也想等著九珍長大出嫁的那一天,我會把這畫冊當成最寶貴的禮物送給她,給她一一看過她小時候的樣子,然後我會指著畫像笑她說:“你看你,小時候胖極了……”那時候九珍便會露出又驚異又嬌羞的表情吧。
我想著,便不禁微微地笑了。
懷中的九珍不安分地動了動,掙紮著想要下去。
元遙體貼地說:“小孩子沒耐性,臣已經先把小帝姬的那部分畫好了,您可以讓她先下去玩玩。臣接下來主要畫您的那部分。”
於是我將九珍遞給奶娘,吩咐她看著九珍別走遠,自己又坐回來保持原先的姿勢,目光看向元遙的方向。
元遙自小就跟在端豫王和我身邊,後來端豫王去封地上任,他卻留了下來。他以前是那樣一個拘謹而沉默寡言的少年,現今他依舊如此。隻不過二十八歲的他下巴蓄起了一小撮胡須,看起來更是成熟穩重了。
他是我非常信任的人,我垂簾後朝廷上許多事情隻放心交給他去辦。而他現在穿著紫色的官服,年紀輕輕已是大胤的正三品官員。他們都知道元大人是我非常寵信的臣下。
他此時一絲不苟,神情嚴肅,正一抬首一低頭一筆一筆在書案上細細勾勒著每一個線條。
他神情專注而仔細,我一動也不動,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下雨的原因,今天的陽光格外的燦爛,讓我渾身微微的發熱。
不知何時,他終於說話了,“臣昨天收到了他的來信了。”
我的心微微一動。
元遙接著說道:“隻是信的開頭問候了臣一下,後麵滿滿的全是問小帝姬的情況。問她有沒有長高,有沒有長胖,問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然後苦笑中隱隱夾雜著一種複雜的情緒說:“臣看他婆婆媽媽的像個女人……”
我低頭沒有說話,心中發痛,頭卻暈暈的,思維漸漸地蔓散來開。
“他還送來一大堆玩偶彩畫,讓臣帶給小帝姬……”
“不能收。”我感覺自己身體軟綿綿的,卻還強撐著精神反對說,“宮裏物品來源曆來都查得清楚,這樣不明不白的東西出現在九珍身邊會讓人起疑,再說……”我感覺自己臉頰發燙,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覺得自己就要倒下去了,卻最終軟軟地靠在趕上來的元遙的肩膀上。
他扶起我,手覆上了我的額頭。
“天,小姐,您發燒了。”
我感覺自己喉嚨發痛,呼吸沉重而炙熱,我啞著嗓子說:“回來時別讓九珍靠近我,我怕傳染給她……元遙,我感覺很困,很困……”我終是抬不起眼皮,眼前一片黑暗。
待我醒來時,天色已經昏暗。
楚姿正巧上來為我換額上的冰帕,見我睜開眼睛,欣喜地說:“太後您醒了。”
在一旁看守的善善也緊忙上前看我,拉著我的手說:“小小姐,您終於醒了。怎麼突然生這麼一場病,是不是昨夜下雨天冷,如意也沒給您添被子啊……”
我抿著嘴,搖了搖頭。我又怎麼能說,我是因為寂寞,昨天在外麵淋了半夜的雨呢。
然後我突然想起什麼,支起身子,焦急地問道:“九珍呢?”
善善讓我躺下,輕聲說:“小小姐您不用擔心,小帝姬在奶娘那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