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了稍稍心安,又想起了元遙,問:“元大人已經走了麼?”
“元大人送您回來,現在還等在外麵呢。”
我怔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到底等了幾個時辰了……
我閉上了眼睛,良久才說:“讓他進來吧,我有事要與他商量。”
於是善善將元遙請了進來,又攜眾宮人離去。
他走了進來,眼神中透露出一種關心與焦慮,卻遠遠地站著,不敢靠近半點。
我明白,畢竟是太後內室的臥榻,他不敢褻瀆,也是對我的尊重與維護。
我坐起身子,指著榻旁善善剛剛坐的位置,輕聲說:“你過來坐吧,沒關係的。”
他猶豫著坐下,幹淨的錦袍散發出淡淡的香氣。他看著我是滿滿的責備,眼神閃爍不定,他遲疑著,仿佛鼓起多大的勇氣,伸出了手,卻在半空中顫抖著,終是收了回去緊緊地握成拳。
“您小時候從來也不怎麼生病,怎麼反而是大了,就越來越不會照顧自己。”他掩飾著自己的慌亂,竭力鎮定自若地開玩笑道。
我看著他,心裏一陣陣的難過。然後我伸出手,輕輕地覆蓋在他握緊的拳上。
他的身體一僵,手鬆動著卻彙聚著力量,也許什麼時候就要將我的手一把拉住,他抬頭看我無聲地詢問著。然而我卻先攤開他的手,握住了它。
“元遙,幫我做一件事。”我的手軟軟而小,卻透露出一種力量。
我眼神堅定地看著他,“我想任命你為此次黃河工程的監察使。你也曾在工部任職過,應該知道其中的貓膩。他們竟要三百萬兩銀子,天知道這其中他們要貪汙多少!元遙,幫我,黃河的水利要建,可是幫我,用盡量少的銀子!”
我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嘴唇,繼續說道:“即便要撥那些銀子,我也要確保它們盡可能多的為我的子民造福造利,而不是被那些貪婪的大臣一級級剝削,中飽私囊。省下來的那些錢,我要去獎勵百姓開墾荒地,朝廷會為他們提供種子和工具。那些錢可以做更多有益於百姓的事!”
元遙吃驚地看著我,然後捏緊了我的手說:“小姐,臣真沒想到,一向生活在錦衣玉食裏的您會想到這麼多……這就是您一整天沉默在思考的事情嗎。您真叫臣對您刮目相看……”
“可是,元遙,我知道”,我頓了頓,“我知道這件差事有多危險。這意味著你將得罪所有人,我能想象得到屆時會有多少封奏折密告說你的壞話。因為是你,我不會相信。因為是你,而不是別人,會讓我擔心他們借著我的信任和賦予他們的權力同流合汙或者公報私仇。元遙,相信我,無論怎樣,我會保住你。”
元遙拉緊了我的手,傳達出一種信任,“臣答應您,如果是您要求臣這樣做的話。隻是小姐,不要想著一定保住臣下。如果,如果最後眾怒難息,答應臣,不要顧慮,犧牲臣下去確保您的安穩……”
我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卻說:“這是臣自願的。”我的眼睛開始酸痛,漸漸地泛上水氣。
我想說點什麼,卻被他阻止道:“接下來您隻要好好休息,什麼也不要想。有什麼事就遣人到值班閣找臣下,今晚臣在宮中值宿,已經跟人換了。”
元遙走了,盡管他一直在用心甘情願的語氣和我說話,然而我心中的愧疚愈加,因為我知道這筆債我將永遠無法償還。他在我們麵前總是有些自卑的,從來沒有跟端豫王搶過什麼,他也從未向我表白過他的心意,卻總是默默地支持著我包括端豫王對我的感情。
這時玳君歡快地走了進來,今天我讓顓福帶她出去遊玩,從她神采奕奕的臉上看出他們之間應該進展得不錯。
她見室內沒人有些訝異,然後來到我跟前和我說著話,其實也是稟報這一天以來和顓福在一起的事情。
我靜靜地聽著。
突然玳君又似想起來什麼,跟我說:“太後,奴婢剛剛恰巧在回廊看見元大人了。元大人真是謙謙君子,舉止優雅,待人有禮,可是這麼優秀的男子為什麼遲遲沒有娶妻呢?元大人不是獨子麼?難道他真像那些人說的……但我看又不像。”
“別人說他什麼?”
玳君這時有些扭捏了,害羞地回道:“太後,奴婢也是聽那些無聊的人瞎嘀咕的,也不知道真假。她們說元大人不能……所以才遲遲沒有娶親。”
我變了臉色,臉上火辣辣的,為元遙感到羞辱感到難過。
我抑製住自己的感情,有些嚴厲地對玳君說:“既然知道是無聊之人說的還信?玳君你將來也許就要待在這後宮之中,你心裏隻要想著皇帝就可以了,不要過多地議論朝臣,這才是明哲之道。”
玳君聽了我後麵的話,有些惶恐又有些驚喜,畢竟這是我把她接進宮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提到她在宮裏的未來,她隱隱地看到希望又或者把我這句話當成一種承諾,連連點頭。
到夏末時我已辦了四名大臣。
一名是太醫院的陳太醫。醫女的出現,幾乎遭到所有太醫們的反對並對她們極為不屑。苗香上報時對我說,太醫院的那些男人們言語間輕視侮辱,並時時暗中阻礙,醫女的學習極為困難緩慢。於是,那名反對最為激烈的陳太醫成為了我用來示眾的箭靶。
其實我能理解他的心情,這位出身於名醫世家的宮廷醫生,他被熏陶出極為認真負責的態度同時也擺脫不了高貴家世所附加他的高傲和迂腐,他太看重身份與血統,於是忽略了它們在我強大的意誌麵前根本不值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