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秋天,我發現最近經常有太監宮娥端著東西在怡景宮進進出出,經人打聽才知道是因為莊德妃的女兒,也是權禹王唯一的女兒寶瑤帝姬要回宮小住幾日,權禹王特意吩咐下人將怡景宮的房間再好好裝飾一番。
我並未見過寶瑤,但卻知道權禹王待她極好。雖然她並不是正室所生,但是她的湯木邑卻是嫡親帝姬的標準,這也是我見過的權禹王唯一明顯違越祖製的地方。更何況有各地進貢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權禹王也常常命人送一份到宮外。
有一天晚上權禹王與我閑聊,“你知道這次寶瑤請示進宮她怎麼說嗎?”
“聽說她想參加宮中舉行的秋宴,說好久沒有機會展示一下琴技了。”
權禹王笑了笑,“這是原因之一,她還說想進宮來見識見識你。”
“見識我?”
“她說宮外人人都傳你是大胤的第一貴婦,你的穿著配飾婦人們競相模仿,她想看看真人是什麼樣子的。”
我啞然失笑,問:“其實我才真正好奇,你的女兒會是什麼樣子的,你那麼的疼愛她。”
“也就普普通通罷。”權禹王笑了笑回答。
然而等到我真正的見過寶瑤時,發現權禹王所謂的“普普通通”實在是太過謙虛的話。她簡直集合了她父親母親的優點,長得如同牡丹花般豔麗。
更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她那落落大方的舉止,自信而又端莊,比起以前的大姬毫不遜色,甚至更勝一籌。而相比之下我是倒有些自卑了,她是一出生就有很多人愛著的公主,而我卻從小活在陰暗之中,那種大氣的氣質是我永遠學習不來的。
“太後娘娘您真的如宮外所說是一位氣質高雅的貴婦呢,寶瑤見到您真是榮幸。”寶瑤稱讚道。
“不,帝姬才是真正氣質高貴,讓人自愧不如。”我也由衷地說著。
我們第一次見麵就很談得來了,我好奇地問:“聽說帝姬最擅長琴技,不過這次秋宴卻選擇奏瑟,這其中有什麼緣由呢?”
寶瑤回道:“因為琴乃樂器之首,自然由太後操之。寶瑤當以瑟相和,方合乎禮節。”
真的是很懂事的帝姬,我看向權禹王,毫不掩飾我眼中的讚賞之情。
權禹王也很欣慰的樣子,溫柔地對寶瑤說:“寶瑤,今天父皇吩咐膳房做的都是你平日喜歡吃的菜式,你若是還想吃什麼盡管說給膳房。”
寶瑤掩扇打趣道:“父皇這話說得未免堂皇。以前府上的人誰不知女兒喜歡吃的也是父皇的口味,倒是讓太後聽了以為您對我格外偏愛。”
權禹王大笑幾聲,說:“這是湊巧咱們父女倆口味相同,即便不相同,父皇保證今天也聽你的。”
寶瑤繼續笑著說:“其實這哪是湊巧。因為廚房每日做得飯食肯定依著父皇的口味,寶瑤今日吃明日吃,時間長了也就慢慢喜歡了。說起來還有學琴,從小您就抱著寶瑤興致勃勃教授,寶瑤不敢讓您失望才辛苦練習呢。”
“你的用心父皇知道。不過這幾個子女裏朕也隻將你抱在過膝上,琴藝也隻傳授於你而已。”
寶瑤低下了頭柔聲說:“女兒也知道,所以從小就覺得自己倍加幸運。”
看著這父女倆一句一應,氣氛如此融洽,我真是感慨萬千。
通過權禹王對寶瑤所做的,我逐漸發現,這幾個子女中權禹王發自內心關愛的實際上是這個女兒。他對於兒子雖然也很好,可更多的是出於繼承的需要。
想到這我竟羨慕起了寶瑤。
我在想如果我不是權禹的情人,而是他的女兒該多好。
這時如意在我耳邊小聲說:“小姐,聽說帝姬剛進宮就過來拜見您了,現在還沒回怡景宮看一眼呢。”
我真感到吃驚,她好久才回來一次,一定是迫不及待想見到娘親有許多話要說吧,卻還是先過來爾玉宮拜見我這個太後,也許她心中急切可還是麵色從容,談笑自如,何以如此懂事呢?
“聽說帝姬還沒有拜見母親,莊德妃想必也十分掛念,哀家就不再耽擱你們母女相見了,快去怡景宮拜見罷。”
寶瑤也沒有說太多客套的話,隻站起身萬分感激地說:“多謝太後體諒。”
然後我難得那樣寬容,對權禹王說:“皇上也一同過去吧,難得一家三口相聚,請也代哀家向莊德妃問好。”
等權禹王和寶瑤走後,我對左右感慨說:“寶瑤帝姬的修養真是很好。”
左右附和說:“太後娘娘說得不錯。聽說駙馬也人品端正,待帝姬好,生下的幾位公子小姐也十分討人喜歡,真是人好命也好,讓人羨慕。”
“聽說駙馬曾是皇上的部下,皇上看中他年輕有為,覺得是可托付之人,才將自己唯一的女兒嫁給他,而且還千叮嚀萬囑咐說絕不可納妾辜負帝姬。一個人生活順心如意,性情又怎麼會不溫和呢。”有人補充說。
我聽了暗暗覺得有些道理,寶瑤實在算是比較幸運的帝姬了。想到以前的大姬,若論身份尊貴於寶瑤,但由於她的母後並非父皇所愛,家庭也不盡人意,性情修養就比不得寶瑤。
異日秋宴,後宮眾夫人皆來參加,其中我奏琴,權禹王吹笛,皇後彈箏,莊德妃撥琵琶,姊撥月琴,寶瑤彈瑟,其餘妃嬪也分別手持各種弦器;在簾幕之外,坐著權禹王的三個兒子及四品以上朝廷官員,他們分別吹奏笙、管子、塤和簫等;外圍則站著一些樂班來擊打鼓器編鍾,那種場麵真是盛大恢弘。
因為秋宴的主題是用來祈求秋日豐收,所以眾人神情肅穆,氣氛也異常的莊重。
當《神農》奏起,讓人心中不免一顫,但旋即又溶入到那磅礴的音樂中去。
這種盛大的場麵並不是經常有,並不是每個皇帝都有這樣的情趣與精力。我偷偷地看向權禹王,隻能看到他那冷硬線條的側臉,而他的表情一定是嚴肅而專注的吧。
我真的想不到,這個在白天正襟危坐的男人,在夜色中竟是那樣的興致勃勃。而同樣是這個人,又會在子女麵前完全的變成一位慈父,眼神流露出太陽般的溫暖。
我看不懂這個男人,而我也看不懂自己了。所以那天晚上,待白日的喧鬧繁華淡去,四周燃起昏黃的燭火時,我也不再是這個國家端莊優雅的皇太後,我就是他的女人,甚至是一個要討盡他歡心的卑微歌姬,出奇意料地主動。當他驚喜而又熱烈地回應我,有一個念頭稍縱即逝,假如我能給他生一個女兒,也讓他疼讓他愛該有多好。
寶瑤走了,但她帶給我的感慨卻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底。
那天各地進貢來的布匹排滿了爾玉宮的整個寢殿,我在那萬紫千紅中仔細挑選著,碰到自己喜歡的布料及款式往往愛不釋手地左右撫摸。
權禹王則身著寶藍色龍袍閑散地躺在小榻上,半眯著眼睛看著我挑來挑去。
我邊挑邊回頭跟他說話:“你說哪個布匹好看呢?”
他環視了一下,然後指著我手中正拿著的一匹杭州團花刺繡說:“朕看你手上的那個就不錯。”
“是了”,我輕歎了一口氣,“我也覺得這匹布無論從顏色還是花紋來講都比其他的布匹要出色。”然後我對外麵喚道:“如意,你進來。”
不一會兒如意低著頭推門而入,而此時權禹王早已換成正襟危坐的樣子。
我指了那匹杭州刺繡和另一匹我看著不錯的布料對如意說:“這兩個你都帶下去,一會兒送到淑妃那。”
權禹王難掩吃驚,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待如意離去他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又繼續挑我的布料,漫不經心地對他說:“你怎麼啦?你以為前幾天我對你說的話隻是一時動情哄你開心的?我既然說過以後會對姊好,肯定會這樣做。隻是以前姊對我的怨恨也很深,我也隻好一點點去打動她。”
“不……你這樣做朕感到很高興。隻是以你的性格似乎不會這樣。”權禹王將他的疑慮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