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驚過後,我冷笑道:“難道出家就可以赦免一切罪過嗎?尼師你不知道淑妃在這件事中的險惡之心嗎?這樣的人佛家也可以收留嗎?”
貞蓄尼師盯著我,問:“真的是她的險惡之心嗎?”
我被她看得心虛,“您這話問得是什麼意思?是她欲害四皇子和陷害哀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這樣還不夠險惡嗎?”
“您還記不記得貧尼第一次見您的時候,貧尼曾說過您不似禮佛之人,因為您的眼睛流露出太多複雜的心機……而您的姊姊,明顯遠遠不是您的對手。貧尼與她見過幾次,她的眼底流露的是一種迷茫與痛苦。貧尼此次來並不是要為她聲張正義,更無法得知這件事她是否無辜,隻是她與佛有緣,貧尼想挽救一個悲苦的女人罷了。”
我心中暗忖,權禹王與貞蓄尼師不愧是姐弟,有些事情的想法都很相似。見我不說話,貞蓄尼師繼續說道:“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是淑妃敗了。一個出家人還有什麼可讓人顧慮的呢?她已經沒有任何的威脅,隻是在苟延殘喘地活著罷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在很快的思考著什麼,然後歎了一口氣,說道:“尼師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哀家還能說什麼呢?哀家會向皇帝建議,但他怎麼定奪就與哀家無關了。說出來您也許不信,即便您不來,淑妃也許也可以留下一條性命。”
貞蓄尼師起身,再對我雙掌合十道:“太後還算是講道理的人,貧尼沒有白跑一趟。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有功德的事情。”
我苦笑,“那麼也算尼師的功德吧,哀家的罪孽深重恐怕佛祖都不會原諒吧。”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那麼做呢?”我看貞蓄尼師的眼神,意識到她說的並不是姊的事情,她說的是我和權禹王的事情。
她了解我與權禹王以前的感情,我與權禹王現在的事情她恐怕也猜到了。所以她才會為姊求情,因為她覺得姊是這段孽情的犧牲者。
“哀家私以為,出家是為了逃避現狀,念佛是為了修行來世,這是不是也是種私心呢?而哀家,寧願要的是今生。”
貞蓄尼師震驚地看著我,很久說不出話來。
貞蓄尼師走後,我對如意歎道:“姊不會死了。看來沒有一個人可以隨心所欲,無論這個人在多高的位置之上。”
“那豈不是留下後患……”如意小心翼翼地說。
“不……她隻是留下一條命而已,既然貞蓄尼師這麼保證。她是皇帝的姐姐,她說的話我不可能不考慮。況且……如意你跟了我這麼久,如果你認為我會殺了姊那麼就實在太愚蠢了。痛快的死是一種解脫,那是對姊的賞賜,痛苦的活著才是一種折磨。還有,善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不能不顧慮她的心情……”
我向權禹王為姊求情,再一次向他展示了我的寬容與大度。加上皇後也從旁勸說,她雖然對姊逐漸不滿,但畢竟之前的情分還在,更看在她那未成年兒子的麵子上,所以姊免除一死,以尼姑之身留在了冷宮,廢除靜淑妃的封號,貶為庶民。她的家人——大娘和淡承嗣被沒收家財,趕出京城,而大娘聽說姊已經落了發,尚未來得及離開京城,就大病一場去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感覺整個人放鬆下來,再沒有,再沒有可以擾亂我心的事情,以後一切都將順心如意。
“今日太後娘娘似乎格外的容光煥發呢,許是遇到什麼喜事了。”梳頭的侍女欲討我歡心說。
我在銅鏡裏左看右看說:“這以後啊,天天都該這樣……”
“那是自然的了。”侍女笑著迎合說。
這時我從鏡中瞄見善善走了進來,她臉色不大好看,神情有些沮喪。已經不再年輕的善善身體發起福來,麵容也早爬上了皺紋,臉色發黃,雖然一直進補上好的湯藥但血氣不足的病症卻一直不見好轉。我對身旁的兩名宮娥使了眼色,她們慌忙上去欲扶善善入座。
善善揮手製止她們,嘴上連聲說:“不用不用。”但坐下時卻費了好大的力氣,不免有些喘起來。
我看著她這樣又是心疼又有些氣惱,語氣不免尖酸地說:“看你,一大把年紀還去自討沒趣。你剛才過去看姊了吧?她這個人一向是這樣,從來不會領別人的好意。”
善善不免抹了兩滴眼淚,感慨說:“唉,老奴能怨她什麼呢?本來也是大好年華卻剪了頭發,怪叫人心酸的。”
我想善善見到姊那個樣子,是覺得對不起我父親吧。還有她悄悄捎給淡承嗣一些財物的事情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年輕大了的善善,越來越模糊了對錯的概念,相反總是以感情來判斷,我不忍心去指責她什麼,隻是我不理解,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那個男人的感情為什麼沒有一點變淡,甚至還越來越深了呢,甚至還要負擔起這個男人的家人。聽說她與我的父親,隻有一夜的姻緣不是嗎。
我走到善善的麵前,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不再光滑細膩,我像哄著小孩子般對她說:“善,她做了那樣的事,現在能活著已經是萬幸了,很大也是看在你的麵子,你已經對得起她了。別再想這件事了,好嗎?你該找那些宮人陪陪你,找些樂子,這樣我也才放心。”
善善控製了自己的情緒,點了點頭,回道:“對不住小小姐了,讓您擔心,老奴最近實在有些多愁善感了。”
我搖了搖頭,又勸說了她一會兒,過後就命人帶善善下去休息了。
我發現我實在不能不厭惡姊,哪怕她現在應當是無欲無求的出家人。她縱然恨我,甚至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但是對善善,那樣一把年紀帶著善意而去的善善,她又何苦以那樣的態度去對她讓她傷心呢?也許她是想這樣讓我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