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晚上權禹王來找我時,神色已自然多了,但是我知道他依舊心不在焉。當他沉默不語時,他是不是還在想著白天和幺娘相見的情景,還是他想起了以往和尤妃相處的時候?我不知道。
從鳳儀宮出來後,我也一直在思考著尤妃的問題。我一直以為尤妃死了一切就不足為提,不,也許是我一直不敢碰觸而已。那是我逃避的死角,而現在它突然直麵暴露在我眼前,我不確定它將改變什麼,所以我心生恐懼。
我反複回想著白天幺娘的麵容,皇後說她長得像尤妃,那樣姿色平平的女孩?尤妃怎麼可能會是那樣平凡的容貌,能攝住權禹王之心的女子必定應該有傾城傾國的容顏……
權禹王這時回過神來,過來摟住我說:“怎麼了,看你盯著燭火一動不動的?”
我頗心酸地笑著說:“也不知是誰先出神的呢?”
權禹王幹笑了兩聲,又仿佛什麼都沒發生般,問我:“你昨日說的驚喜是什麼呢?你還沒有告訴朕。”
我搖了搖頭,當初生下弘兒和虹兒的時候,我隻寫信告訴他生了兒子。本來想親口告訴他讓他欣喜,不想後來遭遇善善去世,一直處於悲傷之中我也沒心情再提這事。而拖到現在,今晚我更是沒有心境了。
“沒有什麼事……是我想錯了……”
權禹王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這更使我生出一絲絕望。他似乎很累的樣子,對我說道:“夜了,睡吧。”
我本還想問問下午找禦史大夫商議廢後的事,但我知道問了也不會是我想要的答案。
他在床上一如往昔地摟著我,但是是我多心了嗎,我覺得他的懷抱不如以往那樣緊迫和熱情,這個動作似乎隻是習慣和敷衍。
啊,我怎麼能這樣多疑和胡思亂想呢,我現在明明就在權禹王的懷中。
多麼討厭這樣的自己,唉,好心煩……
此時權禹王在我背後動了一下,他突然說:“今天的事沒什麼的。”
我一動不動,盡量將身體的姿勢維持成剛才那樣,還故意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奴兮,睡了嗎?”權禹王輕輕問道,見我半天沒有反應,一會兒也倒下去睡了。
可是我卻一夜無眠。權禹王,你知道嗎,我想要的不是“沒什麼”一句話,我想讓你主動跟我說,說尤妃的事,說你們的感情,說你現在還愛不愛她。你說沒什麼,但你的行為卻泄露了一切,你說沒什麼,到底是在安慰我還是在安慰自己呢。
而令人悲傷的是,我卻問也不敢問。
第二日我睡到很晚,醒來也懶懶地不想動彈。我靠在塌上,突然看見在圓桌上碧綠瓷瓶裏的白色梔子花,我詢問地看向形單,她馬上回答說:“這是皇上剛剛遣內侍送過來的。聽說皇上經過禦花園,見梔子花開得正好,就摘了兩朵送給太後欣賞。”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話我心中釋然許多,權禹王他還是想著我的……形單見我的樣子,繼續說道:“太後您剛才睡得熟,沒敢叫醒您。帝姬那邊來信了呢,說年底前就準備回來了……”
“什麼?”我聽到這,把一切的情緒都拋之於外,慌忙下了床說,“快,快把信給我看看!”
我重新上下看了遍信,確認九珍確實要準備回來了,心中一陣激動。想想我有多少年沒見到自己的女兒了呢。
於是我迫不及待著手安排小雅齋將要的修繕整潔工作,到了下午邵禾便帶著霧兒和弘兒來看我,霧兒已經三歲了,活蹦亂跳的一點也不老實,邵禾阻也阻不住,隻有緊心地看著弘兒。弘兒還小,吃著手指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看霧兒跑來跑去。
霧兒亂跑著,有時候拿了什麼,或者磕了碰了,都找邵禾去說。隨著霧兒越來越懂事,他對我和邵禾的區分也越來越明顯。他明白了母妃是什麼意思,相信邵禾才是他的自己人,而我縱然疼愛他卻也是外人。
更何況他與我每日隻是相處一段時間,而邵禾則與他朝夕相處,情分自然不同。
“這兩個小子越長越健壯了,也越來越淘氣了呢,也難為你天天照顧他們。”
“皇上今天也這麼說,誇讚兩位小皇子越長越壯了。臣妾倒一點不覺得辛苦,每天和小皇子們在一起非常開心。”
邵禾雖然年紀不大,但因為以往是家裏的長姊,現在又照顧孩子多年,因此有了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老氣和持重。甚至有時候宮人議論說她看起來比我年紀還要大些,整個人浸著柴米油鹽的味道,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看上她的。
我心中一動,問道:“哦?皇上今日到你那去過?”
邵禾點了點頭,回答:“過了晌午到臣妾宮中抱了抱小皇子,後來才離開。”
知道權禹王還像以前那樣惦記著我們的兒子,我心中好受了些。也許真的如權禹王所說並沒什麼?畢竟那幺娘不是尤妃,而又姿色平平。權禹王不會因為那個微不足道的女人而拋棄我的,我想我不該自亂方寸。
邵禾剛剛走,椒好和娣兒也正巧上我這聊天說閑話,椒好剛剛入座,就發出一番感慨道:“我可總算知道邵禾為什麼會受到皇上的寵愛了。”
我對她的話很好奇,抿了一口茶後問道:“這話怎麼說?”
“她能生兒子啊!這不生過四皇子後,去年又新添了一個五皇子。聽說皇上就是看中了她命中多子,所以才寵幸她的,若說男女之情,也未看多出幾分。別看她容貌平平,但人家命就是好呢……”
“你呀,這話裏可帶有酸味兒呢。”娣兒打趣道。
“我怎麼能不羨慕她啊,我若是也有那本事,為孝宗添個一男半女,也不至於如此遺憾。唉!也算是辜負了太後的期望,還好邵禾爭氣,不負眾望。”
“太後謀略高明,也給後宮不少妃嬪提了醒。看那個意思,皇後是不是也想把那個叫幺娘的獻給皇上,為自己找個靠山?”娣兒說。
聽到她們提到幺娘,我心中一驚,我也不過昨日才見過那人,她們又是從何聽說的?
“幺娘?你們什麼時候見到她的?”
“我們正想向您稟告”椒好回道,“剛剛來爾玉宮的路上見到的,見到她端著什麼湯往勤政殿那邊去,她向我們行禮,因為見著眼生,便隨口問了一下。她說是鳳儀宮新來的女官,看她那架式,又往皇上殿上送這送那的,皇後的心思也不難猜。”
“不過我見那女子長相也並不出色……”娣兒說道。
“笨,看邵禾不就知道了,說不定那女子也是皇後找來能生貴子之類的……”椒好像模像樣地說。
椒好和娣兒告訴我的事,突然使我一下子由自信又轉為不安,我發現我終是想得過於天真了,即便權禹王不主動招惹幺娘,皇後總會為她創造機會的,這也是她召幺娘進宮的目的所在。
我推口說身子不適,讓椒好和娣兒早些回宮,又馬上譴人去注意勤政殿的動靜。我派的人到時,聽說幺娘早已退下了,跟權禹王並未說其他,我又囑咐她以後要密切注意那個叫幺娘人的動作。
一切的喜悅突然又煙消雲散,這樣的大起大落使我感到疲累。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權禹王主動和我說些什麼,我不質問他是因為我不想讓他以為我是大題小做、斤斤計較的女人,我的自尊也不允許我那麼做。
權禹王晚上來時,一如往常,談笑風生。他卻沒有絲毫提起白天幺娘去勤政殿看他的事,他是不是覺得因為什麼也沒有發生而沒有必要,但他不懂這卻已經讓我非常不安。
然而我也並非束手待斃之人,權禹王的態度曖昧不明,我會靠自己尋找罪證將皇後和那個幺娘趕出宮去。但還未等我的計劃有所進展,皇後倒一反常態,來了個先發製人,率先抓到了我的話柄。